找小说 > 玄幻魔法 > 森林之吻 > 第六章 2 梦魇再续

第六章 2 梦魇再续(1 / 1)

()不幸的是,下午我刚刚遭遇过不测,夜间那个不断纠缠着我的古怪而悠长的梦,又来占据了我的思维。这梦一如既往地与先前做的梦紧密相连,在我已经入睡了的脑子里纵横驰骋,仿佛自己同时生活在两个空间里。醒着的我,要在现实中面对着一个天地;而睡着了的我,要在梦幻中面对着另一片天地。换言之,我是个昼夜活动不休的人,简直疲惫得要死。

这夜,梦中的我,在古道林的石道上飞奔不止,忽然一脚蹬空,风砂骤起。我只能闭着眼睛,分不清自己是飞天了,还是在入地。感觉自己在空中悬浮,悬浮,再悬浮。

突然觉得不能呼吸,由头至脚,逐渐有被水抚摸的滑润。我睁开眼睛,看见碧澈见底的水中,我在不断的挣扎,到哪哪就被我搞出一堆气泡。

我慌忙地摆出狗刨式,尽力上浮。期间,我看见许多脑袋很胖的小花鱼,都躲在水草或者珊瑚后面,偷偷地看我,还不时地交头接耳。我很想过去打个招呼,问问它们都讲些什么,无奈体内缺氧,只能尽快地浮出了水面。

头露出水面,我第一眼望见的,是蓝色充溢的广袤天空。第二眼望见的,就是一只西瓜大的蓝色青蛙。它看见我,满眼惊异,一下把自己肚子吹大,问:呱呱,你是谁,怎么从水里冒出来。

不知为何,我一见它那样子就来气,我瞪它,说:小混蛋,一边去!

哪知它非但不走,还敢回瞪我,一副要生气的样子。突然,它用嘴向我射水。之后,周围一下又出来许多个蓝青蛙,一起向我射水。边射还边此起彼伏地叫:呱呱,水里冒出个小混蛋!

这个让我生气,想要给它们点颜色看看。又觉得身为人类,和青蛙较气简直可笑,只好分水向岸边游去。过程中还起了个疑惑:是我懂了蛙语,还是它们通了我语。也或者,它们也是妖怪?若真是这样,那才是人间不振,妖怪横行。不过说真的,遇上怪和尚正元君和火狐狸后,我倒真有点喜欢上妖怪了。

我趔趄地爬上岸,没见小妍的面孔。水顺着衣裤呼啦啦地往下流。流完了,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粘乎乎的,怎么感觉都是难受。

这时候,阳光辉映着蓝天,空际浑像个蓝玻璃,看上去蛮爽眼。而更爽眼的是,眼前一片蓝色无垠的平原,不远处一片林木旺盛之外,全都空旷悠远,分不清南北。且满地生的都是宝蓝色的花草。我低身采下一棵,发现此花分5瓣,蕊呈星形,通体蓝色剔透,荧荧闪光。其味近于桂花,清新宜人。

我对着花朵出神,想着,要是把它插在小妍的额角,该是怎样的好看。而不免沮丧的是,如此坦白的地方,都不见小妍的踪影,她又能躲在哪里。会不会是怪和尚搞错了,还是他一直在耍我,又或者小妍就在这里我还没发现。于是随便找个方向,高喊:小妍——

音还没拖完,觉得左脚面上好像有一物猛地压上。我只好收起嗓音,低头看脚。一个肉乎乎的大青蛙,安坐在我脚面上,眼睛鼓鼓地看我。我有些喜悦,说不定,这东西会知道小妍在哪里。我蹲下去,和颜悦色,问:蛙先生,你知道小妍在哪吗?

它也不说话,样子委屈得很。我不禁生了怜悯,轻声问:小蛙蛙,你怎么了?

它显得更委屈了。我想我需要安慰安慰它,欲伸手抚摩之。它忽然瘪起了嘴,说:呱呱,水里冒出个小混蛋!

我简直要冒火,一把抓起它扔进了水里。感觉世界也太混球了,我都已这个地步,还要来个青蛙欺负我,真是的。

郁闷了一会,我开始茫然环顾,却只见旷野渺茫,我找不到方向。情形与某日清晨一样,醒来有种莫名的心慌,自己像是整个世界的弃儿,无所依傍。

心中不禁默念着,小妍,你在哪里?

这时候,那些蛙又开始了鸣叫。我以为他们又要故态复萌,准备捂上耳朵逃跑,不想居然叫出的是:树林,灵蓝!声音连绵轻柔,重复不止。

我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它们竟一起哈哈大笑,叫着:呱呱傻冒,树林,灵蓝!之后一起纵入水中,不再理我。

这个蛮抽象,感觉该是某种提示。我思考了许久,怎么也搞不清傻冒和灵蓝是什么,只望望前面的大树林,急切地走去。

*

不觉已是琴音悠扬。我可以判断,那不会是架钢琴,应该是把古琴,既是那种看似将一段圆木纵劈两半,在凸面上拉几根弦制造而成的琴。我徘徊在林边,感觉琴音入耳,有种隔世的亲切。而又可以肯定,这曲子,我是没有听过的。

我不断的接近,琴音已引我至树林深处。进林子的过程中,我踩到了两只蓝刺猬,还有一条蓝花蛇。全都是感觉脚下一软,惶然抬脚,彼此吓了一跳。它们不满地瞅我几我眼,也不与我计较,簌簌地逃走了。我方才注意,这里怎么一切是蓝的,连树叶也流着蓝色的汁液。既是说,这是一个蓝茫茫的世界。

琴声越来越近,天色越走越蓝。终于,面前闪出一条小路。此路窄而曲折,丛林中倾斜地走向高处,远看去像根弯曲的大树干倒在那里,上面长满了草皮。奇怪的是,这路隔不久还要扭动一下。我没敢走上去,觉得太离谱,身为道路,就该安静地被人践踏,不该有扭动的功能。有了扭动的功能的结果就是,我不敢走上去。

而我聆听了许久,琴音正是从路的方向飘来的,这个很无奈。

琴音听起来,幽怨,宁静。我不禁极目望去,路的尽头,似有一座楼阁,玲珑飘逸,半掩于林叶间。

我忽然笑得欣慰,觉得小妍一定就是在那里。因看来看去,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人。我于是不再犹豫,奔着小路就走了上去。只是,一步还没走完,我又跳了下来。因我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块肥肉上。

我惊怵地迷惑,想要看看这路的结构。又觉得有人在拍我的背。我转身,发现一个通体蓝毛,状似狗熊又头生两只牛角的高大怪物,在直勾勾地视我,还不住地裂开大嘴,让舌头拖得很长,带着粗鲁的鼻息。

当时我呆呆地望着它,发了一会愣,才妈呀一声跳上小道,急速地遁去。遁的过程中,除那怪物惨不忍闻的笑声让我恐惧外,感觉这路跑起来还挺有弹性,舒服得很,似乎也比平日要跑得快。很想停下来,看看这路到底何物铺成,又惧怕怪物追来,只好气喘吁吁一口气来到尽头。

小路一直铺至楼梯。我扶住栏杆,左脚已踏上阶梯,右脚还留在路面,汹涌地喘着气。喘够了,我回首眺望,发现那怪物还立在原地,双臂张开,仰面一次大笑一声,然后低头,再仰面一次再大笑一声。如此的循环着,一点也不知道去停止。

对此我比较的奇怪,不明白它何以要如此开心,需这样夸张地笑。据说,山里的大猩猩攻击人,通常是抓住人的双臂后,都要得意的仰天大笑。为此人在走山路时,常会在双臂上各套个毛竹筒,以便被猩猩抓住时,可以把手臂缩回来,趁猩猩仰天大笑时得以逃脱。

想到这个,我终于对此怪物的行为有所理解,感觉它可以和大猩猩做兄弟。只是,大猩猩抓住人双手,才笑一次。这东西不过拍我一下背,竟然乐成那样,简直没有出息。

我觉得还是早些进院中躲起来,一会怪物不笑了,我应该会比较的悲惨。我拾阶而上,楼阁现于眼前,筑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楼体蓝竹构造,四角飞檐,每个檐角上均挂一个蓝色风铃,状若花朵。

院落小而别致,蓝砖铺地,每块砖上均雕有一个花朵。我仔细的看,发现和野地里的花形一模一样。似乎这里的主人特别溺爱此花,需要融进生活的每个细节。使人想到,这阁的主人,是如此的雅致。

又见院中央有个花朵型的小花坛,里面只有一株花,约有三尺多高,杆粗叶小,颈上顶着一朵硕大的蓝色花朵,简直有脸盆那么大。宝蓝色的花瓣,光彩闪烁,使我有种爬上去看看的**。这时候,琴音忽然消失了幽怨,变得清越,里面还飞出了鹦鹉的声音:客人来了,wee!

我感觉,这怎么和怪和尚的goodmorning如出一徹,欲睹一睹这位主人的天颜。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又类似于正元君,最好能是位娉婷万方的女子,脸蛋要是鸭蛋型就更好了,才辱不了这么好的琴艺。

如此的想着,我放目寻去,院子左上角的凉亭里,端坐一位女子。此女子冰肌若雪,一袭蓝衣,弹琴的时候青丝随蓝衣一起飞扬,显尽了风姿。而我身边,一丝风也没有。所以我怀疑,是否她前面放了电风扇或者鼓风机之类的。

我于是跑过去,四处打量,见她面前除了栏杆和砖地,什么也没有。这时候琴声戛然息住,代而一声柔美甜畅的话语:公子别找了,我这里没有你们的机器。

我就问:那你头发怎么会飘起来?

说完发觉女子正望着我,眼神失去了遮拦,只有闪烁的波影,显得灵动而又深藏着某种幽怨。这眼神不仅和方才的琴音一样,于我都有着隔世的熟悉,还有种今生的熟悉,仿佛我昨天还在看到。她望了许久,轻轻说了一句:是他,还是没有变。

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她愣了一下,微笑,说:噢,没什么,那是琴气所致。

我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怪怪的,也不便深问什么。只对那把琴起了兴趣,就说:什么琴气,给我看看。

她略略迟疑,然后莞尔一笑说:好吧,反正你们也多年没见了。

我再次不解,问:你说什么?

她于是又一副失语的表情,忙说:没什么的,我是说,你看看也无妨。

我说:噢。

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句和后句有什么联系,大概是此女子患了轻度失语症,用不好正常的逻辑了。

女子起身离座,附身双手端过琴,轻盈地向我走来。同时带来了一股和小妍身上极为相似的香味,使我不无诧异地望了望她。发觉我在看她,她抱之一笑,说:给你琴,看吧。

我接过琴,手指即刻像滑过丝帛,柔而清凉。而仔细地看,并未见有丝毫的丝帛在上面。看上去,整个琴体乃是蓝色玉石所制,晶莹剔透。我于是将琴体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迷糊。

女子说:公子,此琴体为北极蓝宝石玄珂制成,玄珂石生于北极秦峦峰顶,万年产一块,质地柔韧不折,道体中空,摸上去有丝帛之感,是制琴体的上品。琴弦是雪山的天蚕丝,也是罕见的宝物。

听说有天蚕丝,我不禁高涨了兴致。原因是,电视里经常有武侠人物为了这东西杀来杀去,宝贝得很。犹记得,曾经有三个我喜欢的电视台,都在每天的夜里12点开播武侠剧。我当时对这种做法十分赞同,那段时间里,每到午夜12点我必然失眠,相当的准时。那时候我就爬起来开电视。发现三个台播的武侠剧,都挺不错,不知该选哪个好,只能看完一段精彩的,翻台,再看另一个。如此的往复,我所看到的都是精彩的。而每个精彩部分都会出现天蚕丝,且是造型各异。有栓镖的绳,有软甲,甚至还有一副天蚕丝制的假胡须。据说此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以有效地保护好脸的下半部。武林人士为此不惜阴谋诡计,心机算尽。

我当时比较的疑惑,既为胡须,飘起来缝隙比什么都大,又怎么会保护。除非是做成了蒙面大盗脸上的东西。可是,那还是胡须吗?

剧情中有一对男女,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在一块写有三生石的石头前私定终身。留下一句誓言,叫做此石不烂,决心不改。

故事的发展是,他们如胶似漆地好上了,武林大会里都要吻着走,弄得师傅很没面子,背上了教徒不严的罪名。武林同道也为之愤怒,却有没人上来将其制止,因大家都已害羞得不行,背过脸,蹲在地上,喊口号似的不住地嚷:廉耻何在,廉耻何在!

小两口没有告诉他们廉耻在哪里,而是安然无恙地拿走了天蚕胡须。临走时,还跳了一曲交谊舞,留给大家许多个飞吻。

故事进一步发展是,他们得到了天蚕胡须,彼此都非常的喜欢。而一个须又不能同时去保护两个脸的下半部,卖掉后一个人得的钱,也要比两个人多,所以他们又想独自占有,显得很矛盾。但表面上一点也不矛盾,小两口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叫得十分甜蜜,睡前还做了这天中最后一次狂吻。只是,睡觉时都用绳子拴住胡须,牵在手里,然后才安心地打起胡噜。同时,左眼还都是睁着的。

故事的结局是,这对恋人大概一块呆久了,心有灵犀,竟选择在同一时间里去弄烂三生石,再谋划着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对方死得更快。

那天,他们不约而同地蒙着面,手持大锤,从不同的方向鬼鬼祟祟地奔来。见到三生石抡锤就砸,异常的专心,打算弄碎这个铭记着誓言的东西。

敲了一会,都敲累了,靠在石头上休息。无意间觉察到彼此的存在,于是嗨地打了声招呼,热切地聊起天来。但后来越聊越发现不热切,就伸手扯掉了对方的蒙面,不禁大为一惊,一起指着对方喊道:啊,原来是你!

接下来的故事,如你所料,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心里挂念的,只有那个天蚕丝,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回忆至此打住,现在,我手里捧的是把古琴。蓝宝石的琴帮上,有两个行体字:韵月。琴弦就是我一直想见的天蚕丝,白而透明,光泽氤氲。

我想要拨动琴弦,被女子止住。她说琴弦一动,琴气就出,力道小了是风,重了就是利器,控制不好容易伤到自己。说着她帮我调好姿势,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弹出去,用力。

我于是就很听话,因我感觉她在吹牛,而我又非常之想看看她牛皮吹破的样子。我可不是好唬的。我对准大树,用力拨弦。铮的一声,只见一道刀刃般的蓝色气浪,瞬间冲向大树。大树一断两截,树头哗啦啦地倒落在地。

我低吟了一句:这么厉害。之后又意识到,托琴的手已经变得冰凉,简直像伸进了电冰箱。我不解地问女子为何会这样凉,她说玄珂玉和天蚕丝均是雪山的产物,至阴至寒。

我就问:这样寒的琴,弹久了会不会得关节炎。

女子扑哧地笑,说:不会,我弹了都快一千年了。

我大惊,说:千年狐妖?

她说:不,我是神仙。

*

女子笑咪咪,告诉我,她是神仙。我不相信,问:有没有证件。她说有是有,不知公子所要何证,我这有入界笺,良仙证,驾云证,仙界房产证等等,说吧,你要哪一个。

我说:这么多证件,成仙还有什么意思。

她莞尔一笑,说:所以嘛,世人都觉神仙好,惟有神仙自己晓。

我觉得,这话似乎只有神仙才说得出。忙向她拱手抱拳,说:神仙姑娘,请恕在下肉眼凡胎,不识仙体,告诉我小妍的下落吧。

仙子说:公子多礼了,我这里没有她,她在古道林中那条石道的尽头。

我顿时不再行礼,说:胡说,这不就是尽头吗。

仙子笑,说:不,这里是开始,不是尽头,尽头还在很远的地方。

我问:多远。

她说:很远很远,远得你看不见。

我说:我靠,到底有多远嘛。

她说:说了也没有用,此道凶险异常,以你目前的装备,连我的灵蓝圃都出不了。

我说:何以见得。

她一笑,说:你来看。说完手指轻扬,挥出一片琴音。我看见,整个天空里开始蓝云流动,一朵朵蓝色花朵,由地面陆续地升起,飘移,列成各种星座,挥洒出我所见过的最为动人的蓝光。

我欣赏地笑,问:什么花这么美。

她说:灵蓝花,我这遍地都是。

我忽然发觉了自己在失态,忙说:只是好看一点,能有什么。

她说:你太心急了,这不能有什么,下面的能有什么。

我于是俯视,发现各式各样的动物或者怪物,大量地涌出,它们中间有狮子,老虎,大象,乌龟,王八,猴子,青蛙等等,还有许多长相个性的东西,我统称它们为怪物,比如刚才拍我一下又差点笑昏的那东西。只是,无论它们长成什么样子,都统统蓝乎乎的。此外,最后面一条又粗又长的蓝蛇,把尾巴插进泥土,笔直的挺立,脑袋差点伸进了云霄里,姿态特异,看上去像根顶天大柱。

它们一起向这边叩首,说:小仙见过灵蓝仙子。

我愣掉,说:我晕了,这些也是神仙?

仙子说:是的,它们都是没有正果的神仙。

我问:什么意思。

仙子说:意思是,它们在修炼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心念不净,只能走火入魔,变成了动物来充当仙界的飞禽走兽,等着上仙来挑去做宠物。这些都是我挑的,你看,我把它们染蓝,好为我服务。比如那个,叫万喜财,修炼时想得到金龟,就变成了个乌龟,如今驾云收费太高,我就让它驮我走水路。那个叫李旺福,修炼时看见一个农夫拉犁,笑人家黑的像狗熊,走起来像蛮牛,就变成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它功夫可以,让它做了护院领班。

还有,最后面那个,站得最高的,成仙前叫王大,太好色,修炼时因想起了美女的屁股而忽然**伟岸,只好修成了一条蛇,天天都那副挺立的丑模样。我本来不想挑它,后来又觉得它够粗够长,可以充当一条路来用,就挑过来放在了那里。

我顺着仙子的指向看去,发现通向楼梯口的那条会扭动的路,不易而飞,空剩下一大片被压倒了花草,显出了一条长长的路痕。

我转身看看仙子,结巴地说:你,你用,用那蛇做路?

她得意地笑,说:是不是很有创意。

我暗想,真是太有创意了,要是知道会在条蛇身上走过,我宁愿和那个长着牛角的大狗熊干上一架。想起来皮肤都一阵麻酥酥,汗毛也立起了许多。发现女人不仅思维具有跳跃性,连虐待也会搞得很幽默。

我明白地说:就是说,你养了很多妖怪当宠物,对吧。

她说:不,它们不是妖怪,妖怪是畜生变成人,而它们则是人修成了畜生。妖怪修不成仙,还可以做畜生。而它们修不成仙,就只能做畜生。这个中区别,你可明白。

我说:马马虎。

仙子又说:这些,不仅是宠物,还是我护院的勇士,若不是我早有吩咐,你进来时就已被撕得粉碎了。后面这样的危险还会很多,这只是所有危险中最不危险的危险。你说,你过得去吗?

我说:过不去。

她说:那你还过吗?

我说:过。

她于是冷冷地看看我,静了一会,说:好吧,你意已决,我无法改变。你先在此处住下,天色不早了,以后的事明天再说。

说完冲下面喊道:听着,李旺福留下,照顾这位公子食宿,其他的,各就各位。

我吓了一跳,说:仙子,能不能换个面善点的。

她想了想,回首对一个猴子说,彩云啊,你来照顾这位公子吧。哪知这猴子显得很犹豫,说:尊敬的灵蓝仙子啊,我照顾他,那谁来照顾您呢,再说,我一个女猴家,他会不会——

仙子咯咯地笑起来,说放心吧你,此公子心有所属,不会看上你的。那猴听了点点头,还羞答答地瞟了我一眼。我顿时感觉牙根很酸,身上即将起出鸡皮疙瘩,急忙说:算了吧,告诉我睡哪里吃哪里,我自己来即可,不劳烦这位猴小姐了。

仙子说:也好。

*

我住楼上,仙子也住楼上。中间隔的不是墙壁,而是个面积很大的长方体水晶鱼缸。里面盛满了清水,也盛满了小蓝鱼。这种鱼身体极扁,脊梁和腹部看上去都只是一道蓝线。扁也无妨,它们还偏让自己的脊梁和腹部都长成波浪形,两道波浪滚到屁股上,一收,就成了尾巴,情形和张飞的丈八蛇矛的矛尖十分相像。而且,它们几乎都没有眼睛,只针尖那么大的俩黑点。

这时,听见仙子在隔壁说:别看了,看也看不到我。

话音刚落,这些小鱼都开始在水晶缸里疯狂穿梭。本来通过鱼缸,还可以模糊可见隔壁的物致,现在,大概是视觉暂留的效应,水晶缸变成一堵深蓝的墙。

我说:仙子,我在看鱼,没看你。

她笑,说:看鱼,需要那么色迷迷吗。

我说:我都看不到你,你怎能看到我。

她说:我是仙子嘛,警告你,别再看了,不然你的眼睛就只能和这些鱼一样。

我说:噢,你是仙子,就不该冤枉我。

之后,我不悦地离开鱼缸,从八仙桌上抓过一个大仙桃大吃起来。心中庆幸,幸好这桃还是红的,否则我就没得吃。因桌上的东西,桃之外的,西瓜,苹果,香蕉,和一些不知名的瓜果统统蓝色,还蓝得姿态各异,看似非人类所能食。

吃着仙桃,我渐觉神智清爽许多,肌肉也在不断的涨大。一会工夫,我已变得异常健壮,身上的肌肉条理清晰,坚实若铁。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在体内纵横,关节被冲得咯咯作响。我不能自控,拉起八仙桌捏得粉碎。接着,我冲到门外仰天长吼。于是,脚下的竹楼随我叫声的高低而颤抖。前面的树林朝着我喊的方向,一起倾倒。

下面那条大蛇,显得很不耐烦,头一昂伸到我面前,吐着舌头地说:小子,不睡觉你吼什么。

被我一拳揍晕。

其实我心里蛮害怕,也挺内疚,觉得半夜吵醒人家实为不应该。但是,我还是要一拳揍晕它。它头颅是那样恶心,竟还敢伸到我面前。主要还因为,我四肢已根本不受我控制。感觉就是,我的头长在了别人的身体上。

打晕大蛇后,力气一下就没了。身上大块头的肌肉,也像轮胎爆气一样,哧地一声瘪掉。我活动活动手脚,又酸又涨,一点力气也没有。不过还好,我已经可以控制它们,不再像刚才那样迷惘。

隔壁仙子又开始说话,问我:桃子好吃吧?

我说:还好,几千年一熟的。

她说:你真贪心,你还想长生不老吗——记住,这桃子给你的力量,只有在你最愤怒或者最恐惧的时候才可发挥。

我问:有没有可以随时发挥的。

她说:有,但不能给你,你太暴力,像刚才王大不过讲你一句,你就把人家打晕。

我申辩说:冤枉,我没想打它。

她说:好了,一个晚上你就喊两次冤,真够罗嗦,睡觉去吧。

我还想再找些证据证明一下,可是仙子吧嗒把灯给熄了。我只好回屋。看着满地八仙桌的残骸,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感觉自己真是没办法,这样好一个桌子,就这么毁了。于是耐心地将之收拾好,找个绳子捆起来,挂在窗户上,以表哀悼。

睡觉的床给了我一个新奇,因它只有一条腿。此腿细而长,居于床之正中央,支撑着一个直径应该比我还长的圆面,整体看上去仿佛一个边缘翘起的大蘑菇。只是该蘑菇的杆太细,显得摇摇欲坠。

若想睡在床上,须从旁边的梯子爬上去。爬的过程中,该床在不住的前后摇晃,像是在荡秋千。睡上去的时候,该床又在不停缓慢的旋转,先是左转45度,再右转90度,再左转45度,再右转90度,如此的来回往复,转得人心里暖洋洋晃悠悠。觉得神仙就是神仙,妈妈的,床都这么个性。

我正思考着这床的原理,发现床头边,插有一块牌子,写着:不用不知道,用过包你好——幽梦健身床。我一下就傻了,感觉这比较的正典,也比较的扯淡。有点意思。

想想无论怎样都会合适,你要是真的困了,这样慢的转速,不会影响你打呼噜。而如果你不困,这样大的幅度,也能把你给转晕,弄得你好似入睡,而好似入睡的结果就是,你真的睡着了。

我就是这样先被转晕,接着打了一个很深的哈欠,眼皮一沉,就开始了做梦(我发现,身处梦中的我,竟然还能够做梦,真是没有办法)。

而我的梦中之梦,是这样的:

我来到了一个地方,有座蓝色的房子。一条蓝色砖路,从蓝房子门前那个看门的老头脚下,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除此之外,周围都是树林。不知为何,我要走过去,对着那老头说我要进去。老头问我有没有证件,我说没有。他于是大笑,说:没有证件也想来看电影,哈哈,笑死我了。

这个让我气愤,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打钞票,说:看,我有的是钱,你有的是权,咱俩钱权交易,天经地义。我可以进去了吗?

老头眼睛一瞪,大声说:什么话,本看守廉洁一生,岂能干此等下流勾当!边说边一把将钱拿去,点点数目,又掏出验钱机逐张唰唰快速地验完,嘴巴放到我耳边,低声说:兄弟,就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呢。

我听了一愣,一把又把钱夺了回来,往口袋里一揣,说:那算了,我到别处逛逛。说完要走。老头急了,嚷着:哎哎,您别走啊,这么多也够了,进去吧。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仙子从里面出来,问那老头:周看守,什么够了啊?

老头顿时结巴,满面堆笑,说:灵,灵蓝仙子,这样的,这,这位公子没带证件,我——

仙子一笑,说:好了,他是我的贵宾,无需证件,请他进来吧。

老头答应着:是,仙子。

我就这样走了进去。经过老头身边,我对他微笑,说了声多谢了。他就边笑边灰溜溜地看看我,说客气客气。

进去后发现空无一人。前面电影刚刚开始,还在播着制片公司的广告语,什么公司没有看清楚。再仔细看,还是没有看清楚,因那些字全都抽象得姿态特异,不知道是不是梵文。

坐下后,我问仙子,怎么这样冷清。她向我嘘了一声,说别说话,好好看电影。我于是抬头,望向大屏幕。

电影没显名字,没显主演,也没显导演。故事直接开始:

天空幽蓝,白云在幻化无息。野草丛生的大地上,荡然无阻,空留蓝烟迷蒙的地平线,讲述着天边的神秘。

两个古代的儿童,出现在视野。

男孩牵起女孩的手,对她说:灵蓝,跟我走。

女孩眯起眼睛,笑出了两个美丽的酒窝,说:木哥哥,我们到哪里去?

男孩说:天边。

于是他们手牵手,向着地平线,蹦蹦跳跳地走过去。

十年后。

末叶山,枫树林,枫叶红透。长发飘动的少年手舞日吟剑,穿梭在枫林间的空地上,不时地跃空飞起,滑翔,用剑气召唤无数枫叶围着自己轻盈地回旋,变形。远望去就是一只火红的太阳在空中冉冉升起。

同时伴有旁白:我叫木枫,十年前我带着灵蓝妹妹去寻找天边,路途新鲜,轻松刺激。最刺激的一次是,我们同时被两只袋鼠气晕。师傅末叶子正好路过,认为袋鼠欺负小孩子实为可恨,用两颗石子击肿了二袋鼠的脑袋,将我们救起,带回末叶山。从此,我继承了师傅的绝学,日吟剑。

镜头切换。

末叶山,灵蓝坡,灵蓝尽放。蓝衣盈然的少女手抚韵月琴,悬浮在灵蓝坡的上空,飞扬的琴音充盈在空气里,幽怨,宁静,召唤来无数灵蓝花朵在自己周围轻盈地回旋,变形。远望去就是一轮剔透的蓝月亮在空中冉冉升起。

同时伴有旁白:我叫灵蓝,十年前木哥哥带去寻找天边,路途坎坷,艰难险阻。最为险阻的一次是,我们同时被两只老鼠吓晕。师傅末叶子正好路过,认为老鼠欺负小孩子真是不该,用琴音赶走老鼠,将我们救起,带回末叶山。从此,我继承了师傅的绝学,韵月琴。

镜头再切换。

枫林中,少年幻化成太阳在聚精会神的上升,眼看就要超越树林中最高的那棵树,名叫灵蓝的姑娘抱着琴急急地赶来,甜丝丝地喊了声:木哥哥。

少年头顶上即刻冒出了许多连绵的线圈,嘿嘿傻笑,说:蓝妹妹,干什么。接着啊一声下跌,枫叶一下散开,漫天零落。少年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顶上的线圈还没消失,说明,他还在眩晕。

灵蓝来到他面前,说:木哥哥,你咋就不实话实说呢。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骑着一个鹿身蛇头的灵蛇兽,蹬蹬蹬跑过来,吁一声停住,对木枫说:木枫啊,为师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你们那时候还小,是被两只比较大一点的老鼠给吓晕的。我只是觉得它们行为不当,并没生恨意。而且,为师是用琴声赶走的老鼠,不是用石头,你为何老是记不住,你看为师需要用那种野蛮的手段对待小动物吗?

木枫显得不好意思,说:师傅,弟子记性不好。

灵蓝说:不,师傅,他故意那么说的。

老者问:木枫,是这样吗?

木枫说:不是。

灵蓝又插话,说:木哥哥,你咋又不实话实说呢,你昨天还告诉我,你认为身为男人被老鼠那样小的动物吓晕,显得很没出息,所以你要换个大一点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啊?

木枫无语,满面羞愧地低下头。

老者很是气愤,胡须嗖地翘起,说:哼,木枫,为师百般教导,你还是恶习难该,你这样虚伪又如何成仙。好了,今天这样说也就罢了,明日仙考中,面对众仙你可千万要诚实。你和灵蓝是几千年来唯一被允许成仙后还可以做夫妻的人,你要懂得珍惜!

末叶子说完掉转灵蛇兽,腾云而去。

灵蓝这时走过来,抚摩着木枫的脸旁,柔声说:木哥哥,别怪我对你凶,明天要记得实话实说,知道吗?

少年感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点点头,说:好蓝妹,我记住了。

灵蓝说:每次你都记住,每次你又都忘掉,来,咱们好好练练。

于是,这天,末叶山上,你可以看见一轮红日和一轮蓝月亮在不停地升来升去,同时两段自我介绍也在不停地翻来覆去,直至将夜。

次日凌晨,一点左右,夜色尚浓。掌管仙考工作的道教凌元子,佛教赤脚大仙,基督教耶律和烨,背生光环地端坐于东海上空的三朵金色祥云上,海面上平生一片温软整齐的云面,压得东海风平浪静,只有和风惠畅,微波粼粼。

凌元子仙容沉静,对着云面上站立的木枫和灵蓝说:你们的师傅,也就是我的挚友末叶子,对我说,你二人慧根深厚,灵气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光扬仙道。又鉴于你们青梅竹马,相爱至深,因此申请允许你们做神仙夫妻。此事重大,我们三教共商,决定对你们单独开考,选择这无日无月之夜,供你们发挥,真若优异,可为你们破千年之例,明白吗?

二人稽首,说:弟子知道了。

凌元子沉吟地点头,与其他两位交换了下意见,最后喊到:时辰已到,开考!

之后即刻剑光闪烁,琴音弥漫。三位考官看得目瞪口呆,好像他们这辈子都没玩这么帅过。

海洋中能动的东西也全都放弃了做梦,将头伸到水面之上,远远的观看,目睹这世纪难逢的精彩武功。

由于海洋中公民过于稠密,导致这立头之地变得罕见,以至于一些个头小的,比如龙虾,不幸地挤在了大白鲨或者大鲸鱼的后面,仰断了脖子也看不到,会异常的恼火。其中有几位虾将军,空前绝后地发挥了它们那个种族的勇气,公然挥舞大钳猛击大白鲨的后脑勺,边击还边骂:妈妈的,脑袋大了不起啊!然而大白鲨正看得嘿嘿傻笑,根本没闲工夫搭理它们。最后,龙虾们只好爬到了大白鲨的顶上,坐而远观。

群情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在日吟剑和韵月琴的召唤下,末叶山的枫叶和灵蓝花,竟然瞬间穿越距离,飘荡于浩瀚的东海上空。接着回旋,变形,一轮火红的太阳和一轮宝蓝色的月亮,渐现雏形,即将冉冉升起。

海洋公民一下子欢呼涌动,海面上终于见了一些浪花。三个老头也惊讶得不能自已,全都兴奋了起来,站起来不断的手舞足蹈之,喊着:好棒好棒!

这时候,木枫显然已沉醉在这如潮的赞扬中,变得面色红润,踌躇满志,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灵蓝在一旁看着着急,却没法去提醒他。又计划着干脆按木枫的说法去讲,但又怕万一木枫没有讲错,那岂不是很惨。只好在心中祈祷着他们能够顺利过关,硬着头皮继续。

继续的结果就是,木枫依然眉飞色舞地告诉大家,他那个被袋鼠气晕的遭遇,和灵蓝说的出入明显。

当时仨老头正跳得开心,没怎么注意这个出入。还是后来,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代表凌元子相对稳重,跳着跳着就觉出了岔子,忙挥手断喝:停!

场面顿时静止,红太阳和蓝月亮夭折在半空,木枫和灵蓝全都跌落,漫天的枫叶和灵蓝花像炸后的爆竹屑一般,散落海面。

剩下的俩老头,还有海洋公民,都对凌云子的行为十分不满,感觉他十足扫兴,就和大家一起说:哇靠,你有没有搞——错!

凌云子眼睛一瞪,指向木枫和灵蓝,说:我没有搞——错,是他们搞——错!

基督教代表耶律和烨,突然想起似地转了下眼球,说:对,是他们搞错了,说的话都不一样,他们不诚实。

于是大家也都一同想起,齐声说:他们不诚实!

此时,木枫已是一脸傻相,拎着吟日剑软耷耷地站着没有动作,只有两片枫叶围着他的脑袋打转。灵蓝泪珠闪闪,望着木枫,委屈,说:木哥哥,你又忘记了。

三位考官重新归位,神情严肃地摆着姿势,还都摆得非常的正。半晌,凌云子转脸看向赤脚大仙,说:麻烦大仙亮出天镜,重现当日情形,看他们谁个诚实,还是都不诚实。

赤脚大仙连连摆手,说:不不,这是你们道教家事,我只见证,不参和,还是道长亲自出马的好。

凌云子沉吟片刻,说:也罢。说完拂尘挥扬,在半空中画下一个圈,接着念念有词,一会工夫圆圈变成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里面,出现了两个灰头老鼠冲着俩孩子龇牙咧嘴的画面。

考官们看过后,忽然弯腰,伸脖,脑袋聚在一块语速很快地嘀咕了一阵。之后又把姿势摆得很正。

凌云子看看木枫,指着老鼠,说:木枫,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不知为何,木枫显得很呆,说:袋鼠。

三老头登时气鼓鼓,厥着胡须,异口同声地叫道:大胆小儿,竟敢戏弄本大人,你当我们是一岁无齿儿童吗!

木枫也不说话。

三老头再也忍不住,痛苦得动作一致地顿足捶胸,互相诉苦,喊着:天——呐,这个后生真可畏,他竟还敢默认。

喊完后又都立刻把姿势摆得很正,厉声说:惩罚他!

凌云子手捋长髯,慢悠悠,说道:现在,我宣布,灵蓝法力超群,品德高尚,准许成仙,法号灵蓝仙子,掌管灵蓝圃。

而木枫法力一般,尤其品质恶劣,虚荣狡诈,目无尊长,现宣布永久取消其考仙资格,不得踏入仙界半步!木枫啊,你该到哪到哪去吧。

灵蓝一听,一溜烟跑到木枫身边,紧紧地挽住木枫的胳膊,哇一声,哭泣,说:不,木哥哥不成仙我就不成仙,陪着木哥哥他到哪我到哪。

凌云子说不行,让你成仙你必须成仙,不让你成仙你就必须不成仙,成仙就必须住仙界,不成仙就必须不住仙界。这是规矩,怎能违抗。

说完长袖一挥,灵蓝连同考官连同祥云全都消失无声。

木枫伫立着,身边空荡荡只剩下海风,还有远处交头接耳的海洋公民一个个的退去。

故事到这里,我不可以再讲下去,因为屏幕消失了。我像往常一样,泛起了意犹未尽的情绪,将电影院里随便停电的那位在思想里重重叠叠地骂。

灵蓝仙子在黑暗中眼睛闪得很亮,一种了无名状的灼伤。

我注意到刚才故事里那个名叫灵蓝的仙子和我眼前这个名叫灵蓝的仙子是如此的相像。惊讶以后,我可以理解是彼灵蓝假戏成真,**撑破时空,从电影里面一跳一跳地蹦出来,使得故事失去了主角而无法进行。也可以理解是此灵蓝真戏成假,忽略了自己是神仙的事实,灵魂出壳,一个箭步跳进去,导致这个故事主人公缀余而不得不去停止。也或者,这根本就是她录下的自传,女人偶尔自恋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当然,我也可以做出第四种第五种理解,但不能够进行。因仙子一句话否定了一切。她目光忧伤,嘴巴一动不动,告诉我,其实这不是停电,刚才那也不是电影。那不过一场意念,意念中,有她所有的初恋。

这个挺抽象,在语言和逻辑里徘徊了许久,我还是不能明白,电影和意念有什么关系,意念和初恋是什么关系,电影和初恋又是什么关系。

觉得这不像是在好好说话,这样说话简直是在写诗。而对于平常说话像写古诗的人,我大都要冷他一眼,不愿再和他一起玩。而要是说话像是写现代诗,那不好意思,我想我会忍不住要来上一拳,再啐一口,说:妈妈的。

黑暗中,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我问:仙子以前是不是个写诗的。

她说不是。

我又问:那你是不是个卖唱的。

她没有如我所料的回答,脖子有些红,冷冷地说:一千年的青春,守侯一个诺言,这还不够诗意吗。

我说:太够诗意了,不过,好像你不应该这样回答。

她抬手拂了下云鬓,说:你也不该那样问的——好了,刚才我有些情绪,中断了意念,现在继续于是屏幕又在缓缓的浮现,有这样的一幕:

茫茫白云间,飘着一朵灵蓝花样的蓝色流云。身着蓝衣的灵蓝仙子,悠荡荡来到了末叶山的上空,向着下面的茅屋小院里,痴痴的看。

篱笆墙边的樱桃树上,拴着末叶子的灵蛇兽,它那小而又尖的头颅,呆呆地望着院子中央它那举坛喝酒的主人。

石几前,末叶子坐在石凳上,左手扶几,右手举坛,白酒流水似地一波一波流进嘴里,咕咚咕咚——边喝还边回头看看身后那堆小山似的空酒坛,笑出了无奈的表情。

木枫停住舞剑,手里的日吟剑和酒坛朝地上一扔,跌跌撞撞地来到末叶子跟前,一把夺下酒坛,不满地说:师傅,你怎么老是偷喝徒弟的酒。

末叶子吓了一跳,呛得咳嗽起来,酒洒湿了裤裆,一片一片的看上去像有着尿的风姿。老头比较的生气,胡子一动一动地欲往上翘,但因刚刚被酒打湿而没能翘起。他伸手又要回了酒坛,喝上一口,抹抹嘴,说:孽徒,怎么说话呢。

木枫甩甩长发,酷酷地说:我没允许,你就是偷喝。

末叶子瞪起了眼睛,想要发作,可是望了望眼前的徒弟,又狠不下心。面前的木枫,早已不再是木枫。除了那头长发还可以甩一甩耍点酷之外,身体已经瘦得颤颤巍巍,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更细致地说,此时的木枫就是在一具骷髅套上一层人皮,白天里出现在路上,都能让人高喊见鬼地跑开。

老头看得心里酸酸的,险些哭了鼻子。他暗中调出来一些意志,压了压内心的情绪,满脸严肃,说:孽徒,看你喝得那么香,为师也想尝一尝,有何不可。

木枫说:你是神仙,我们不一样。

老头说:神仙怎么了,神仙也一样可以喝酒,不过是要偷偷喝。说着他往身后一指,不满地说孽徒啊,你看你,就算你是凡人不需要偷偷喝酒,也没必要10天内喝出了这么多的空酒坛吧,堆得跟个山似的,你想做酒桶吗?

木枫醉迷迷,望了望老师,也不说话。转身又抓起一坛酒狂饮起来,边饮还边唤来日吟剑,伶仃的身躯又在剑光中开始了飞舞。

末叶子一愣,指着木枫喊道:孽徒啊,你真的要练醉剑吗?喊完就再也控制不住,老泪唰唰地涌出来。他这辈子对付过仙人,妖人,坏人,烂人,也对付过不是人,惟独没有对付过失恋人。眼看着爱徒失去爱侣,一天天的忧郁,一天天的消瘦,10天里除了喝酒耍剑,连个米粒都未曾吃下。老头疼在心里,却不能安慰在嘴里。每次见徒弟喝酒,他只会说:孽徒啊,你真的要练醉剑吗?之外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灵蓝仙子站在空中,泪水在脸颊上滑出痕迹,下巴上聚集,垂落,幻化成一朵朵飘荡的灵蓝花。

远处,凌云子伴着观音一起悠悠地飘来。灵蓝连忙拭泪,稽首。一身长者风范的凌云子,将云停在灵蓝身旁,责备地说:灵蓝仙子,为何来此。

观音作出一个暂停的手势,说:凌云子,莫要责备。之后看了看下面,又转向灵蓝,微笑,说:哎,好一对情深眷侣,灵蓝啊,我这次来,既是要了你一桩心愿。

说完和凌云子一道摁下云头,轻飘飘,落在了末叶子的院中。

末叶子此时还在流眼泪,越喝酒越觉得凌云子等人可恨。不料一抬头,凌云子正站在眼前。他于是愤恨徒增,异常的恼火,大概也是喝昏了,居然张口就骂,嚷着:你妈B,你们这些神仙啊,朝你家人kao去,打你小样的!话语显得十分的反动。

观音和凌云子都为之一愣,觉得这有辱仙界,急忙一起斥责,义正辞严地朝着末叶子高呼:你妈B,你这末叶子,朝你家人kao去,打你小样的!呼完二人相视一笑,觉得他们已用自己的行动捍卫了仙界的尊严。

末叶子一看观音也在,感觉到很不好意思,手一抖酒倒得哪儿都是,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水。

观音微笑依旧,说:末叶子啊,我知你心中哀伤,可身为神仙,你该懂得悲痛和力量的逻辑关系,怎么可以堕落到喝酒骂人,无视仙规。

末叶子放下酒坛,打了两个酒嗝,稽首,说:小仙知错,可我也不想这样啊,就算我教徒不严,可以不让他们成仙嘛,做个凡间夫妻还该可以吧,可恨那凌云子公报私仇,偏偏棒打鸳鸯,要知道,我那俩徒儿可是盘古山上夫妻石所生,彼不离此,此不离彼的,永生相随方可安生。现在彼此相离,让他们怎么活啊!

末叶子越说越激动,一把拉住凌云子往木枫跟前凑,说:你来看看,看看,这就是你老先生的杰作!

凌云子一看容颜失色,站那发了一会呆,忽然歪起脑袋,向着旁边的一棵树猛烈地撞了起来,嘴里喊着:天——呐,老夫愚昧,罪孽深重,害你瘦成了个小鬼,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观音此时喊道:暂停,凌云子,不要自责了,你也是按律办事。事已至此,也算是对他们爱情的考验——我有一法,可使木枫有将功补过,成仙继续与灵蓝做夫妻的机会。

凌云子立刻不再自残,捂着头,抱怨地说:菩萨啊,你有办法,有办法你早点说嘛——哎吆,疼死我了。

一旁的木枫,忽地收住招式,向着观音跪拜,说:菩萨慈悲,请指明路。

观音抬眼望向东方,目光迷离,说:东去三千里,有座云陀山,里面最近出现个法力高强的魔怪,时常骚扰天界,仙界正欲剿灭之。如今我命你去将之诛杀,如若成功,可包你与灵蓝做神仙夫妻。一切,全在你的造化了。

然后,观音与凌云子驾云离去。

再然后,电影屏幕就又没了。

我说:仙子,你是不是又在情绪化。

仙子说:下面的故事,我无法静心,还是讲给你吧。

我问:是不是很惨。

仙子顿了顿,似乎没听见我的问话,说:木枫后来去了云陀山,与魔怪恶斗,两天后,死了。

我问:谁死了。

仙子说:都死了,木枫砍掉魔怪的头颅,魔怪喷出毒血,浸染了木枫的全身,不久他既灰飞烟灭。灵蓝为救木枫,被魔怪打出了1/10的原神,掉落在孔雀泉里,永遭禁锢。随着灵蓝飞回的,只有一把日吟剑。

我惋惜,说:这么惨,灵蓝怎么办。

仙子欣慰地笑,说:你能这样担心我很感动——灵蓝那1/10的灵魂,遭禁以后,只有在木枫原神归一或者活过来的时候,才可自由。为此,仙界设法聚集了木枫的原神,投放到了人间,那/10的灵魂也就暂获自由,与木枫一起转世,可做人间情侣。

我不禁微笑,说:真好。

仙子没表情,继续说:可是,由灵蓝1/10原神转世的人,活不长久,很年轻的时候就会死去,死后的灵魂又会被禁锢在古道林中那条石道的尽头,孔雀泉。木枫要做的,就是要历尽坎坷,找回那个灵魂,把她带给灵蓝仙子。之后,二人方可原神归位,做仙界永久夫妻。只是,木枫已转世数次,每次他都攻不下孔雀泉。灵蓝只好一年又年的等待,一千年了,都快一千年了,灵蓝仙子没有快乐过一天,她所尝到的,只有无尽的千年期待,还有孤寂。

仙子侧过脸,定定地看着我。微弱光线里,目光在微微地波动,温婉,幽怨。

这时候我很希望电影院里可以亮起些灯光,这样黑黑的空气里,我感到心慌而烦乱。我紧紧地抓住了前面的椅背,有想要将其摧毁的趋势。

忽然我问: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仙子说:因为,你,就是木枫。

*

灵蓝仙子对我说我就是木枫后,我惊得蹦了起来,而且还蹦的非常之高,差点就超越了屋顶。

而众所周知的是,我害怕高。其中原因,需要追溯一下我的童年。犹记得,7岁那年,我是我们小朋友中赫赫有名的大流氓。伙伴们都觉得我要不得,因我不仅比较的强壮,还十分奸诈,常常搞得他们受不了。

对此我当时有些意见,认为他们不该说我奸诈这么难听,而应该说狡猾才对,至少也得说我聪明。原因是我那时刚刚读完一则童话,名叫狡猾的狐狸,里面写的尽是一只狐狸如何狡猾地偷走了农民伯伯的鸡,吃完后,再冒着生命危险狡猾地把鸡骨头给送回来。期间就会发生许多险阻,而这只狡猾的狐狸均能够狡猾的过关。我当时觉得狡猾的狐狸能够把鸡骨头给农民伯伯狡猾地送回来,显得很有正义感。而且那么多猎枪,猎狗,陷阱,都逮不住它,简直酷毙了。

因此我对那只狡猾的狐狸简直无比的崇拜,还亲手用张比较厚的纸,做出了一个狐狸头的面具,上面写着:我是狡猾的狐狸。之后戴在头上,狡猾于伙伴间,谁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会让他不知不觉地在面包里吃出一条虫子,或者女孩子在梳头的时候,一下掉出来许多只死苍蝇或者鸟屎。如此,他们都会在裂开嘴巴哭上一通鼻子后,乖乖臣服于我,表面上再不敢忤逆我。至多是背后约好了,一起骂我是个大流氓。

当然了,像我这样一个流氓,自然非常的招人恨,需要时刻不停地进行着算计和反算计。所以那时我虽只有7岁大,却已有了道深深的眉间纹,一副思想家的容貌。

终于风水轮流转,不久就到了别人家,我这个算计天才竟然也被几个十足呆气的小胖子给算计了,为此我还哭了一场,感觉是有辱了自己一世英名。具体是这样的:

一个惠风和畅的下午,大伙钓虾回来,我一人拥有他们所有人的虾快乐地往前走。忽然,我们都被一个鸟窝吸引。此鸟窝大又圆,边缘鸟屎斑斑,一望便知是个正典的鸟窝。

我于是回头,叫来大胖,说可爱的伙计啊你去爬树把鸟窝搞下来吧,我分你一半小鸟和龙虾。大胖一听很高兴,屁颠屁颠地就要去爬树,可是爬了半天没爬上去。接着轮番换了二胖三胖四胖,都没能够爬上去。我因此比较的疑惑,四个胖子善爬树在伙伴中那也声名远播的,怎么会——莫非——

这时,二胖说:狡猾的狐狸啊,我们的确是爬不上去啊,不骗你啊,你这样流氓啊,我们怎么敢骗你啊,还是你自己爬啊,说不定爬啊爬就爬上去了啊,我们帮你看着龙虾啊,好不好啊。

我一听也是,量这几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屁孩,也不敢玩出什么阴的。于是我就爬,不一会就已离地一丈多高,感觉简直太容易了,他们会爬不上去?就不禁往下面看了一下,结果一看我就颤抖,妈的,以前没爬过,不知道身在高处会是这样的害怕,感觉自己会马上掉下去摔个粉碎。

于是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抖得厉害,终于我大哭起来。

下面的四个胖子开始不停的欢呼:大流氓,活该!边喊边拎起我刚刚从他们那里拥有的所有龙虾,得意地远去,还随便占有了我的钓杆。

所以,我只能在树上痛苦流涕了半天,等着爸爸过来把我接回去。从此就在也不敢让自己站得高。不过若是在梦里,我生出了翅膀飞翔,飞得再高都没有关系。这个迷惑了我很久,几乎成了我整个童年的疑惑。如今想想,简单,就一句话:翅膀是我的,我不会让自己摔下去。

想起这些的时候,我正从处于竖直上抛的至高点,头发都已经扫落了屋顶上好多灰尘。一瞬间我害怕极了,这些童年的过往,就开始像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一幕地划过,而且画面和声音还都无比的清晰,不知为何。

回顾完这些童年事迹后,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我会被摔得粉碎。

望着地面越来越近,我以为灵蓝仙子会飞过来接住我,顺便再像某个武侠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给我一个馨香的吻。

孰料,我看到的却是,灵蓝仙子歪着头望了望我,一甩手,开门走了。只留下门口那个老头狰狞的笑容,还有一扇来回转动的门。

我立刻觉得绝望,大喊:别走,救命啊!

如此,我眼睛一闭,准备与地面来一次猛烈的撞击,看看到底谁更硬。我意识到,我已经落在了地上,感觉居然还是自己硬,因地面已被砸得上下晃动,跟个弹簧床似的。之后还开始了左45度,右90度的反复旋转,转得我心里暖洋洋晃悠悠,感觉怎么就那么熟悉。睁眼一看,发现,我在仙子的竹楼里,睡着一张名叫幽梦的健身床。

我彻底醒来的时候,发现其实自己是躺在寝室的床上。

天蓝色的蚊帐,透过洁白的天花板,显出朦胧而苍茫的颜色。我怔怔地望了一会,终于从梦境迷离的余波中舒缓过来。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惊异着,自己竟然还可以在梦中再做梦。在梦中做梦的时候,居然还能够想起童年趣事。小妍说的不错,我这人委实太个性了,世间恐难再出现第二个。而且如今的梦境,已经渐渐消失了恐怖成分,变得越来越有趣。我当时很想把这趣事告诉李林,却发现这小子又不在寝室,不免使人泄气。想了一下,发现今天是周日,李林一定又去泡妹妹去了。以此类推,不用说其他四位也一定不在寝室。结果仔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寝室里舍我别无他人。

我拿起手机,发短信给小妍。计算一下,今天该是她的休息日。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回音,便拨了她的号码,然而回应过来的却对方已关机的消息!我不觉有些茫然,为什么要关机呢?手机没电了,还是小妍仍在熟睡未醒?胡乱想了一通,找不到确切答案。大概是她工作太累了吧,我想。

走下床去,脑袋依然略微昏沉。我踏着拖鞋在寝室里噼里啪啦地来回走动,照例一如往日地刷牙,洗脸,剃须,梳头等等。一系列活动过后,头脑也渐渐的清醒起来。我搬张凳子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前,一边喝着刚刚泡开的香茶,一边抬眼望向一望无云的冬日碧空,默默地想着,这又将是个百无聊赖的一天,我该如何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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