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六的茅屋在贫民区的最边缘,莫苍凡可以靠在窗户旁,清楚地瞅见莫府.
如今莫府已经被封锁了,莫苍凡只能借着浑浊的阳光,瞟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离开泾阳时,莫苍凡是菩提弃徒,更背着一个随时可能变成血魔的可恶身份;如今来到泾阳,就坐在与莫府只要一条街之隔的茅屋内,莫苍凡却不能踏入那片留有儿童美梦的乐园。
莫小六推开帘门,将鸡汤的大饼放在木桌上。“少爷,师伯,这新鲜的醋味道怎么样?”
莫苍凡微微一笑,道:“这新鲜的醋喝起来挺甜。小六,你也别忙了,坐下来一起用餐吧!”
莫小六连忙瑟瑟道:“少爷,师伯,你二人身份如此尊贵,我小六只是你们家一个奴仆,怎么敢和公子一起用餐?”
莫苍凡将椅子推到莫小六的胯下,嘱咐道:“小六,我如今哪是什么公子?你还是坐下一起吃吧!对了,城东现在还贩卖人口吗?”
莫小六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拘束的抓着筷子,脸色有些紧张。
“小六施主,你倒是说说,城东还贩卖人口吗?”邱天人咬了一口大饼,扭过头来,轻声道,“众生皆平等,我天道维护的便是平等,可是这世上为什么就这么残忍?”
莫苍凡喝一口陈醋,那些酸酸楚楚的感觉,将味蕾一下子淹没。
“少爷,师伯。这城东尚能找到贩卖人口的窑子,如今王下令彻查,不过也只是做给百姓看得。这些贩卖人口的窑子,自然有着门路。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交易,如今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莫苍凡听莫小六这么说,叹了口气,“这城东贩卖人口也有百年了。既然王都不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非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聊天。对了,莫小六,我与师伯在此住下,那你去哪里住?”
莫苍凡反复打量着小六的这件茅屋,这件简陋的茅屋,只有一张床。
莫小六抚摸着后脑勺,尴尬的笑出声来,道:“少爷,师伯,你俩睡床上,我去马棚里睡就行了。”
莫苍凡一时百感交集,连忙问道:“小六,以前你在莫府做工,难道就没有攒下积蓄吗?你在莫府做工十几年,每月账房都会给你十五钱,常年累计,也够你买点舒适的家具,盖三间草屋了。”
莫小六抬起头来,害羞道:“这些年来我一个人过,闲来无事,就将这些钱送给窑子了。”
“窑子?”莫苍凡有些不解,“你是逛窑子?还是去窑子里卖人?”
莫小六失魂道:“哎。我去窑子里领个媳妇,谁知道两个月前,就跟人跑了!跑了!”
莫苍凡轻声安慰着莫小六,这些日子以来,在山上修行,脚下的泾阳城早已发生翻天彻地的变化。
泾阳城民风朴实,城民老实,然而在遇见大灾大难的时候,没有门路,便只好买亲人。
莫苍凡叹了口气,“师伯,芸芸众生,天道、菩提救助的过来么?”
邱天人吃完大饼,转手盛一碗鸡汤,莞尔一笑,道:“芸芸众生如何救渡的过来?人生在世,天道无量。人不自救,如何才能让人救?芸芸众生之中,多少人有手有脚,却贪图享乐。即使将妻儿子女贩卖,又怎能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贪婪!”
邱天人虽然在伏魔洞中三十年,不过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详,如果不是为了给灵千仞报仇,也许会成为救人行侠的仙道。
然而邱天人活在人世的唯一牵挂就是灵千仞,如今灵千仞去世,邱天人再也不想操心天下之事。如今他一脑门子全部都是灵千仞,他怕灵千仞死不瞑目,只有复仇完毕,邱天人才能释怀。
“师伯,既然救助不过来,那为何还要救助呢?”莫苍凡心中总有一团疑惑,“难道你们口中的楚门卫道,仅仅指的是杀妖除魔吗?”
邱天人双目紧闭,挥起拂尘,叹道:“相由心生,众生皆是魔!倘若魔有情有义,沦为魔又如何?天道无量。”
莫苍凡听到此处,心中蓦然一惊,才在弄山茶庄杀害百条性命,如今却又在茅屋内感叹起贩卖人口之事,不免有些滑稽。
莫小六见不得冷场,连忙站起身帮莫苍凡盛碗鸡汤,推到莫苍凡的面前。
莫小六忽然想起些事情,忽然站起来,瞅着床铺走去。
“老爷被押走时,特意留了份家书给你。”
莫苍凡点点头,接过莫小六递来的家书,家书已有月余,纸张都有些婆娑了。
苍凡孩儿亲启:
当你收到这封家书的时候,儒父已经被押上菩提山,当**不辞而别,可找到玄铁石?家中遭此巨变,切勿在泾阳城逗留,免得惹祸上身。苍凡吾儿,你且要记住,无论身在何处,都要保护好绝尘剑谱。剑谱虽然残缺,不过儒父查过很多资料,已经能够造出绝尘剑。
儒父莫敬羽字。
莫苍凡反反复复的瞅着家书,在家书的夹缝之中才找到一张泛黄的毛皮。
莫苍凡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绝尘剑谱上的内容,剑谱上写着绝尘剑锻造的过程。然而剑谱不完整,如果贸然铸剑,只会让材料白白lang费。
莫苍凡忽然开口问道:“小六,儒父被押走几天了?”
“有些日子了!”莫小六收拾着碗筷,一边回答着莫苍凡。
邱天人忽然察觉出莫苍凡的异样,在一旁提醒道:
“莫苍凡,你这是想干嘛?你跟我来菩提说好是给灵千仞报仇!”
莫苍凡答:“师伯,既然来到菩提山,我当然得替儒父受罪了。玄铁石在菩提绝顶,只有阿狸姑娘的那份玉脖链,才能找的到!”
邱天人无可奈何的耸耸肩,“那也得等我给灵千仞报了仇,你再去找玄铁石。石头重要?还是你义母重要?”
莫苍凡无奈答道:“师伯,当然是我义母重要。然而我父亲年迈,我总得上一趟菩提绝顶,我才放心!”
“阿狸姑娘?玉脖链?”邱天人忽然一愣,瑟瑟一笑道,“你所说的阿狸姑娘,莫非就是柳门护法阿狸姑娘?百年前我曾与她交手一次,她是只经过渡劫的仙狐!莫苍凡,你体内的那股仙气或者与这只仙狐有关!”
莫苍凡不解,邱天人继续说道:
“莫苍凡,你还记得么?你曾经告诉我,阴山上还有一个人是阿狸,然而你被忘言大师救起之后,阿狸却没有踪影。如果我猜得不错,阿狸化去自身仙元,融于你的体内,帮你抵挡住体内的煞气,也就不容易入魔了!”
莫苍凡这才恍然大悟,急切问道:“师伯,那如今阿狸姑娘身在何处?”
邱天人意味深长的瞅着莫苍凡,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微笑,招手道:“莫小六施主,你清理一下这个木桌,再抱来一床棉被,我在这里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
……
再见时,已是初秋,莫苍凡在菩提山上修仙已有两年,渐渐的快要忘记这个唤作茶红的女子了。茶红却从人群中一眼看出了莫苍凡。
茶红初见时,满心欢喜,雀跃着跳到莫苍凡的跟前,却被莫苍凡身旁的俊秀女子所吸引,心中黯然神伤。茶红低下头去,已经在幻生谷两年,早已不见那年的少女媚态,只留下一役佛衣、万卷经文、半盏残灯,和日日夜夜的祝福和祈祷。
“你是...你是茶红!”莫苍凡还是认出了一身佛衣的茶红,“近来可好,去年一别......”
茶红连忙盖住莫苍凡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过身去,指着叶思成,眼色里当仁不让,分明写着这女孩是谁?
叶思成施礼道:“你就是以前莫师弟念叨的茶红吧!”叶思成打量着茶红身上的佛衣,一阵嘘寒问暖,倒显得莫苍凡和茶红生分起来了。
.......天地卷轴所画之物,便是百年以后的世界。
莫苍凡和舒心之间:
舒心终于记起来,来自天地画轴,是画轴的守护者,遇见了枯树老人,便要归于画中去的。莫苍凡抱紧了舒心,黯然伤魂,道:“原来天书就是天地卷轴,你找了百年,如今找到了,为什么却不高兴?”
舒心将莫苍凡抱得更紧,只道是一见苍凡误倾城,舒心明白,一切终是泡沫,于是将莫苍凡推开,嬉笑道,“我能不开心么?我家族世代守护卷轴,今日找到了,便要归去,有可惆怅之处!”
枯树老人眼中哽咽,道了句:“老老翁,你可害苦了这对恋人!”
舒心平静的转过身去,让莫苍凡在天地画轴上画下了一座仙山,提名昆仑山。枯树老人掐着指头一算,却也知晓,百年以后昆仑山作为神族的圣地,后遭人排斥,而舒心,却换了姓名,成为魔教鬼王宗宗主之女,唤作碧瑶。
枯树老人哀叹道:“百年之后,碧瑶身世也甚为可怜,与其这般,不如这样!也罢也罢!”枯树老人从莫苍凡头发上剪下一缕,放在泥土中滚了滚,遂吹了口气,竟见一个模糊人样刹那间拱入天地卷轴中。
莫苍凡细看时,竟发现卷轴中人,竟和自己一模一样,遂问道:
“枯树老人前辈,这又是为何?”
枯树老人答道:“既然你们今世不能长伴,我便做了个你的影子,长伴百年以后的舒心,也就是碧瑶!”
莫苍凡自言自语道:“这样甚好,只不过莫苍凡负了舒心,就让这泥人忘了前尘因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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