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居晋的一番话,钟爸爸其实似懂非懂,但见伞让清没出声,赶忙拎来一瓶孔府家,为他喝空的酒杯满上,陪着笑脸道:“咳,我没什么文化和见识,但是也知道这个话题有点敏感,你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们这样才勉强温饱的一家老实巴交的小民当不起。我们小老百姓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认认真真工作,老老实实交税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了,其他的,我们不懂,也不去管他,当然也轮不到我们来管。让清大侄子,你说对不对?”
家润也说:“让请哥,你的话我能理解,我相信我们所有中国人都能理解,但是今天我家办喜事,确实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好时机,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咱们再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讨论。”
让清冷笑:“我看你姐就不怎么理解,否则怎么会找个日本人?说她还一堆话等着我!”
五月找什么人结婚,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前未婚夫来指手画脚?但因为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讨论,再说下去,场面只会失控。家润强忍住气:“我姐刚刚激动,说了很多,但我想,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论什么事情,爱国抗日什么的,不应该是靠说的和骂的。空话谁都会说,米兰昆德拉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只有在安全的时候……”
家润说了些什么,让清压根没听进去,他就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故意在钟家请客的时候来砸场子的。曾经喜欢她喜欢到和父母闹翻天,20万元好不容易拿出来,结果她竟然逃婚,还找个自己痛恨的日本人?这不是打人的脸么?他气到发昏,只管发泄自己的愤怒,别人的话一概听不下去。
家润那边引用着什么米兰昆德拉的名言,这边让清给自己点支烟,摸出手机,问同事:“这鬼子姓什么,名字又叫什么来着?”得知是泽居这两个字后,打开百度,输入泽居,想了想,又在泽居前面加了日本和上海两个关键词,看清楚百度出来的结果后,当时就目瞪口呆。
泽居这个姓氏,他同事出于多年的职业病,来前就已经百度过了,见让清一脸困惑又吃惊的样子,伸头过来,嘿嘿笑道:“看你这副熊样子,紧张个什么劲!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去了,此泽居能是彼泽居?就凭她?就凭一个高中毕业的餐馆服务员?你把这个世界也想得太简单太梦幻了。”
让清把面前的一杯孔府家一口闷了,手机揣回兜里,人跟着站起来,抬手制止家润的话,冲着五月说:“我知道,走捷径和不劳而获是你们钟家一家人的梦想,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当心被人骗,到时人财两空!”
钟家亲戚朋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表示对此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所有人里面,只有钟爸爸和钟奶奶两个人笃笃定定,稳如泰山。银行-卡里的钱都转到自家户头上了,正好好地呆着,为自己生着利息哪。人会说谎,数字却不会作假,卡里那一长串的零,不能想,一想到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让清走后,五月说:“不好意思,晋桑请再忍耐一下吧。”
泽居晋一哂:“没关系,只要把身体里日本人的那一部分丢掉,就能够呆下去了。”
送走中午的客人,钟家晚上又举办家宴,钟家一族人丁不怎么兴旺,平时走动来往的也只有钟二叔及另个远方叔伯一家。三家加起来也才十来口人。
菜都是现成的,钟妈妈掌勺,五月和二婶及伯母在厨房帮忙,钟奶奶则负责切个葱,剥个蒜,跟着打个下手。
等到菜都上桌,泽居晋硬是被拉到主位上坐了,五月则理所当然地留在厨房。一群大小妇女在水缸的木盖子上摆了几盘剩下来的边角料和中午酒席剩菜,开吃。
泽居晋坐定,不见五月过来,问家润。家润说:“有客人在,我姐她们不上桌。”
泽居晋问:“为什么?”
家润说:“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这种场合,女人都是不上桌的。”
泽居晋暗暗蹙眉,口袋里掏出烟盒来,取出一支烟来,拿在手上转了转,再塞回去。又坐了坐,还是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喊人。家润一直在悄悄观察他,见状,忙让他坐下,自己跑去厨房去喊五月过来。五月一手拿着筷子,另只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馒头,嘴巴油乎乎的,跑过来问泽居晋:“晋桑需要什么吗?”
泽居晋用不高、却足以使全家人都听到的音量说:“sa酱坐到我身边来好了。”
一旁的堂弟问家润:“姐夫为什么叫我姐傻酱?”
家润说:“我查过了,酱是表示亲昵的称呼,就像我们的小什么,阿什么的。至于酱前面加个傻字,我没好意思问,我想大概因为我姐傻,你知道的,她是实心眼一个,喜欢谁,就对谁掏心掏肺。”
堂弟了然:“懂了懂了,就是昵称爱称嘛。就和你嫂子喜欢叫我大傻逼一样。”
那边五月不愿意上桌,钟爸爸对泽居晋打哈哈:“我们这边,她们都不上桌的,叫她们在厨房里吃,桌上桌下都一样。”
钟二叔也颇觉好笑:“我们男人要喝酒划拳,她们女的上桌干嘛?”
泽居晋这时却更加固执:“sa酱坐到我身边来。”
金钱的力量过于强大,钟爸爸对这个女婿如今是言听计从,见他不太开心的样子,只好妥协:“我们一般这种场合是不让女的上桌的,今天就破一次例,算了算了。”向五月一招手,大方说,“好在今天是家宴,没有别的客人,上来坐着吧。”
因为泽居晋的坚持,五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得以在正式场合和家里男人们一同上桌吃饭。既然五月都上了桌,那么钟奶奶、钟妈妈,二婶婆媳以及伯母等一众女人也就撤了厨房的剩菜,坐到堂屋的主桌上去了。
大家团团坐定,女人们明显的束手束脚,拿了筷子在手,却不动,菜一定要等到男人夹过之后才敢去碰。钟二婶目光闪烁地偷眼去瞄泽居晋,红了老脸,吃吃地笑着和儿媳妇说:“昨天你爸还和我说日本人都那个什么大男人主义,下班回家,女人要站在门口,拎着拖鞋,鞠躬说欢迎回来的……我地个妈,没想到这么肉麻的。”
话才落音,就见泽居晋倒了一杯啤酒,送到五月手上去,然后,听他更加肉麻地说:“sa酱辛苦了。”
这下不单单是五月,钟家其余的老少妇女都一齐飞红了脸。
钟爸爸转头悄悄和钟二叔说:“要说看人的眼光,还得数我家五月,准!”
钟二叔点头:“这孩子,闷,嘴上不说,心里有数。”
晚饭吃完没多久,张小山又跑来请五月去大饼夹一切吃宵夜叙旧。大饼夹一切就在他家服装店隔壁,早上卖早点,晚上就卖烤肉串麻辣烫,生意着实不赖。
五月带上泽居晋去了,后面还跟着家润和堂弟两口子,到了店里,宵夜吃着,啤酒喝着,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正在说笑,那边张小山请的几个老同学也来了。
五月惊喜交加,亲自跑到门口去迎接,张小山老婆不忘向老公的这些同学推销自家的服装,拽这些人去自家服装店,硬是从大饼夹一切门口把这几个老同学给截胡劫走了。五月也被拉过去看,正在店里站着说话,堂弟找了过来,看见她,忙喊:“姐,皇军叫我来给你捎句话。”
五月一呆:“你说什么?”
堂弟说:“皇军说,叫你快点回去,不要离开太久。”
五月经过中午伞让清踢馆子的事情,本就闷闷不乐了一下午,一听,怒气一触即发,当场就翻了脸:“有点礼貌行不行!如果你去外地,别人叫你乡下人、山东侉子什么的,你会开心吗!嘴巴上占这点便宜很有意思是吗!
堂弟从没见过五月发火的,当下委屈地嗫嚅说:“我就是说着好玩的,又没有别的意思……”
堂弟媳妇远远听见,跑来训老公:“又说错话了?操-你妈,多大的人了,一天不教训你就皮痒!姐,你别生他的气,他就这样,说话不过脑子,跟不懂事的三岁小孩一样,心不坏的。”拧着他耳朵把他给拽走了。
五月回到大饼夹一切店堂里去,也不说话,就闷闷喝酒,泽居晋问:“怎么了?”
她把酒瓶子往桌上重重一顿:“我们明天上午就回上海!”
堂弟媳妇又小声骂老公:“操-你妈,一张臭嘴,大傻逼,看回家不拿鞋底抽你!”
次日上午,五月和泽居晋收拾好,叫出租车去德州市里乘火车回上海。钟奶奶拉着泽居晋的手絮絮交代:“马上要过年了,过年放假时也回来看望你爸你妈!我们明年有空也去上海看你!你家里还有个弟弟在,他上的那个大学不好,二本,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工作……”抹一把老泪,又望向五月,“你弟弟只有你这个姐姐,将来就指望你一个人了……”
家润正在那边给五月搬行李往后备箱里放,听见一言半语,忙跑过来阻止老太太:“奶奶,快别说这些了!成天不是指望这个就是指望那个!”
这话一说出来,钟奶奶没什么,却戳到钟爸爸的心了。其实五月回来的第一天,当着泽居晋的面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爸爸、说他喜欢抱怨和指望别人时他就严重不开心了,要是像家润那样从小顶嘴到大也就算了,五月是从小顺从到大的孩子,突然一朝翻脸,叫人格外受不了。更何况,因为她的逃婚出走,使他老脸丢光,被伞家人围堵在家门口臭骂、扇耳光的情形,现在想起来都会一阵后怕和愤怒。这笔账,还没跟她算呢。
听了家润的话,钟爸爸想起新仇旧恨,不由得拉下老脸,重重哼了一声。
老太太没得到确切答复,就拉着五月的手不放她走。五月无奈叹气,说:“奶奶,我春节不回来。”
“那五一呢,十一呢?”
“都不会回来了。家润的事情,不用你这么操心,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和我说!”
“你就这一个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我说你几句还说错了不成!”钟奶奶和钟爸爸一样,在家里强硬惯了的,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不由得就上了点火气,“你不回来你去哪里?你去哪里?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了?不要你又回来干什么!”
五月干脆闭上嘴不和老太太说话了。要论吵架,她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
钟奶奶回头和钟爸爸说:“你看,我说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五月也严重不开心,却不愿再多啰嗦,只是交代家润多照顾妈妈,想了一想,不放心,又叮嘱爸爸说:“爸,你以后不要再打妈妈了,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多商量,就算说不到一起去,也不能动手打人。妈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钟家人的通病,就是自卑的同时自尊心又过分的强,格外的在乎别人的眼光。听女儿当着泽居晋的面又提家丑,钟爸爸再也忍不下去,脑子一热,当场就翻了脸:“要么你把你妈带走!你既然不放心,就把她带到大上海去,跟你一起过!”
五月被他一呛,脸色当时就变了一变,很想赌气说我带走就带走好了,但一个年纪大的老阿姨,你叫她去陌生的地方定居生活,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钟妈妈笑着嗔怪钟爸爸:“你看你这个人,一把年纪了,说话还这么冲,和孩子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家在这里,跟别人过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都成老太婆了,去上海那种地方又怎么能过的习惯?就算跟别人过,也是跟家润,怎么能去跟五月?”强忍住泪水,冲女儿摆手,“快走吧,快走吧,别耽误了火车!”
五月上车之前,和家人一一道别,出于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回老家来的想法,还是勉强自己,大度地和爸爸说:“爸,我走了,你们保重。”
钟爸爸没睬她,眼睛看向旁处,装作没听见。虽然装作没听见五月的话,却弓着腰,去握泽居晋的手。泽居晋去开车门,恰好避开钟爸爸伸出来的手。
二人上车坐定,钟爸爸来敲车窗,泽居晋放下车窗玻璃,一双手转眼被钟爸爸给紧紧握住:“他姐夫,你什么时候再回来?这趟回来得太突然,家里没有准备,下次来就好了。老宅我准备过两天就推倒重建,再好好装修一下,下次来就不用住到别人家去了!”
泽居晋不置可否,只是微笑说:“这两天,多谢你们的款待,请多保重。”
钟爸爸见女婿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不禁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这是日本人惯用的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当下弓着腰:“好的好的,他姐夫你也保重!扒鸡回去别忘了吃!要是喜欢,打电话来,我再去给你买!”
出租车门关上的瞬间,五月眼睛发酸,抬手用手背去揉眼皮。泽居晋手臂伸到她身后,闲闲地靠在座位上,另一只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我的话这么快忘记了?”
“什么?”
“自己想。”
“……我没有忘记,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道理可讲,生活也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彼即此。一一计较,会活得很累。”
“还有。”
又想了想,说:“随便他们去好了,我自问已经问心无愧。”
泽居晋点点头:“嗯,这才像话。”手指敲击车窗,告诉司机,“可以走了。”
回到上海,去林兰妃家送了扒鸡,接了猫狗,一到家中,五月就一屁股坐到玄关处的地板上,慢慢睡下来,躺倒在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好累呀,像是打了个大仗,都快虚脱了——”
休息片刻,从地上爬起来,把包包里的两本结婚证书给藏到床头去了,过一会儿,不放心,重新去转移藏匿地点。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去网上定了只迷你保险箱。泽居晋并不理会她这些小动作,一回到家中,旅行包一丢,就跑去浴室泡澡去了,把猫狗也放了进去,一边抽着烟,一边逗着猫狗。
五月外面整理好东西,喊他一起出去逛超市,他不出来。五月就独自出去,当然,临出门前,把两本结婚证也带上了。食材采购回来,晚饭做好,喊他出来,他还是不出来。
再过一会儿,五月又去敲门,他无奈,从浴缸里上来,赤着脚,边走边往身上穿浴袍,嘴上还叼着根烟,一脸的不情愿。
出了浴室门,发现客厅里的灯全都关了,只有卧室有些微的亮光。音响里,木村kaera欢快地唱着《butterfly》。他出去时,恰好唱到:
“……迄今为止,今天是最美好的一天,红绳把我们系结在一起,飞向那光环——”
他吸一口烟,走到茶几边上去弹了弹烟灰:“为什么要放这首?”
“想听就放了呀。感觉这首歌很合今天的心境。”
“麻烦关掉一下,谢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于是她换个问法:“hy?”
他对她这个问题宝宝的属性无可奈何:“不太想听。”
“hy?”
“听着不怎么愉快。”
“原来的那个晋桑又回来了?”
“唔。”看看她,“好像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进家的时候,大概。”
“好的,这就去关。”
“嗯,拜托了。”
五月去关掉这首《butterfly》,重新挑一张唱片塞进去,是一首钢琴曲,《秋日的私语》。
钢琴曲的前奏响起,五月转身过去拉起他的手,把他拖进卧室。卧室里星星点点地亮着烛光,就氛围来说,极为浪漫醉人。
泽居晋一怔,再一仔细看眼前的五月,她宽松舒适的家居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单薄紧身的露肩镂空衣裙,虽然腿不长,却也胸是胸,臀是臀的,香肩露的恰到好处,看上去前-凸-后-翘,倒也撩人。
五月此刻望向他的眼眸柔情似水:“晋桑,这两天,谢谢你。”
他“唔”了一声,但没说话,表示自己的确值得感谢。
五月把烟支从他唇间取下来,搁到烟缸上摁灭:“一起跳支舞吧,一直以来的梦想呢。我不会,你教我,慢的就好。”
他推脱:“今天辛苦了,还是算了。”
“别这样嘛。”五月拖住他的手,使劲踮脚,脑袋才够到他的肩膀,忍不住笑着叹气,“唉,我还是太矮了。”
他也好笑起来:“相差是很多。”看她一脸殷切的期待,把她整个人拎起来,甩掉脚上拖鞋拖鞋,使她两只脚踩在自己脚背上。
两个人中,一个身穿浴袍,一个光着脚,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的脚背上。两个人搂在一起,随着钢琴曲慢慢移动,偶尔旋转,踩着不成舞步的舞步,凝视着彼此的眼睛,望着彼此的面庞微笑。
“哎,其实这样的状态并不坏。”她说。
“唔,你说是就是吧。”他答。
“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对不对?”
他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作讨论:“保持安静。”
过一会儿:“晋桑。”
“嗯?”
“我爱你,好爱好爱。”
“嗯。”
“晋桑你干嘛?”
眯着眼看她:“不是说了爱我么?”
“所以你干嘛?”
“所以要有所回应,和sa酱交流一下感情啊。”
“你不是辛苦了么?”
“我感觉我还可以再辛苦一点。”
“……”
回到上海后的第二天上午,服务台打来电话,告知昨天有个日本寄来的包裹,家里没人,所以服务台代收了。五月正在厨房准备做饭,支使泽居晋去一楼拿。
泽居晋领着花小姐才出门,他忘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五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取过他的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看了看,又放回去。但是电话那边的人固执非常,第一通没人接,第二通又打过来,久久不挂,五月恐怕人家找他有什么急事,想了想,终于还是拿起来,才一接通,就听见那端钟爸爸带着笑的声音:“家润他姐夫啊,我是爸爸呀,你们都还好吧?”
五月惊讶:“怎么是你?”
钟爸爸也是一愣:“怎么他电话是你接的?”
“你有什么事情非找他不可?”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给女婿打电话都不行?”
“到底什么事?”
“我买了新手机,号码也是新的,通知他一下,好方便他以后和家里常联系。还有,我准备买辆日系车,在家里跑跑生意,赚点小钱。日系车我不懂,准备咨询一下女婿。”钱虽然到手一大笔,但五月临走前的态度使他颇感不安,也对自己对待五月的态度感到些许的后悔,不是怕父女感情受到损害,而是怕五月会记仇,搞不好会阻挠多金女婿对家中进行援助。
更何况,今早起来就听到了关于女婿的传言。传言是从哪里散播出来的不得而知,总之好像是说自己的那个日本女婿搞不好是日本某个财阀家的儿子。当然,说归说,街坊邻居却无一人敢信。别人不信,他一结合女婿给自己礼金的金额,就先信了九成,心花当时那个怒放,兴高那个采烈。跑去买了新手机后,第一个就是打给泽居晋,确认翁婿关系还在,并借此联络感情。
五月却冷淡的很:“家里有什么事情,家润会和我说,不用你打电话来。”
要是家润这样对他,钟爸爸的态度很可能马上就会软下来,但说话的这人是五月,钟爸爸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冒犯,即刻暴怒,吼了起来:“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还有个为人子女的样子吗!”
“他平时工作很忙,没空应付你。你有事直接和家润说,家润会联系我。不管有事没事,你都不要再打扰他。”
一言不合,钟爸爸破口大骂起来:“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八羔子!女婿从始至终都好说话的很,反而是你这个女儿白养了!”
“另外,他没好意思和你直说,给你的那笔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买断的费用。电话再打,也要不到一分了。”
“我不和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说话,你叫泽居,叫女婿来接电话!”
“爸爸,请你搞搞清楚,没有我,他认识你是谁?你于他,连路人都不是!所以,拿上他给你的钱,该买房去买房,该干嘛就干嘛。我和他都不是你的提款机,自己有手有脚,不要一天到晚动别人的歪脑筋。”
“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你们这些不孝子,不赡养老人,法院要追究你法律责任的!”
之前的二十多年,无论谁怎么说,都一门心思偏执到死,直到被逼到没有活路时,整个信念轰然崩塌。现在,终于得以摆脱那个名为“亲情”的束缚,以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自己与家人的关系后,这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所挚爱的、所想要讨好的家人,他们充斥着贪婪**的嘴脸竟然可以这么丑恶和无耻。
对于这样的家人,心底已然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所以她只是平静地说:“爸爸,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给你汇款的凭据我到现在都还留着呢。我手机都扔了,住址也换了几次,却唯独留着这些汇款凭据,可能是潜意识里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会落到这个下场,而我们父女,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吧。”
说到这里,轻轻叹口气:“至于泽居给你的钱,扣除法定的赡养费用后,应该还多出很多,多出来的部分请一定退还给他。”
“你妈的,死孩子,我去上海,找到你公司……”钟爸爸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我,我到时就躺在你公司门口不走,非闹到你身败名裂不可。”
“我怎么样,你又怎么样,别人又不是瞎子,所以想来就来好了。顺便和你说一声,我们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等会放给家润听。”
“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一辈子都饶不了你!”
“好的,我等着。你来闹好了,我总会离开上海,无所谓。还有,来上海时把多出来的钱带着。”
“什么?什么!”钟爸爸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怔了一怔,才张口结舌说,“你要离开上海?你要去日本?你——”
五月不等他说完就挂断电话,号码拉黑,把录下来的对话顺手发给了家润。刚清除通话记录,铃声又响,这次是山东德州的座机号码。接起来,是钟奶奶。
钟奶奶问:“喂喂,可是五月?”得知是五月后,气恼道,“你们父女两个八字不合,见面就吵,不见面也吵。你爸年纪大了,你是小辈,就体谅一下他不行吗?”
五月说:“奶奶,你没事情的话,我挂电话了,还有,以后不要再打这个号码了,打来一个我拉黑一个。”
钟奶奶骂了两声死丫头,晓得来硬的不行,调整了一下心态,深深吸气,换成知心老奶奶慈祥又和善的语气:“你爸也不好,脾气躁,明知道孩子大了不服管,还是老脾气,这样怎么行?你饭吃了吗?我看天气预报,说上海这几天又降温了,你出来进去多穿件衣服,别着凉了。还有,你年龄也不小了,孩子也该……”
“没事我挂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钟奶奶气恨恨的叹口气,终于不再和她假客气,“是这样的,西院你大妈家前阵子就买了一辆卡车拉货,钱赚了不知有多少,听说又要去市里买房子了!你爸看人家赚钱,也想买一辆,又舍不得,说手里钱不能乱花,你爸也可怜,唉……”
贫穷的不只是人,还有心。没钱时有没钱时的抱怨,有钱时,又有有钱时的抱怨。抱怨的内容其实也无甚新意,就是发现自家不如别人家过得好。越穷,越喜欢和人家攀比,而比自家过得好的人永远都有,还那么多,所以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注定无法真正开心。
五月心累到无法,就苦笑着不说话。
老太太则等她问出那句“你看怎么办呢”或是“我手里还有一点钱,要么寄回去,你看行不行?”,要是早前,她必定会这么问,结果这一次,等了半天,她只说:“奶奶,我挂了。”
“我正事还没说!”老太太等不来想要的话,气得大喝一声,“你爸要去青岛看房子,家润非不让,说将来不一定去哪里找工作,叫他不要乱买。他就和你妈商量,说要不买到上海去算了。我听家润的意思,将来也想去上海找工作。这样也好,以后你们姐弟俩今后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们也不是马上就买,就想先问问你的意见,你呢?你可想和弟弟住得近点呢?”
“奶奶,你和爸爸打电话过来联络感情是假,又想要钱是真。这才过去几天?你们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你们打这些主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有没有想过一旦开口后,他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看你们?!人穷,就一定要志短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你老人家听说过没有呢?”
钟奶奶恼羞成怒:“这些话你不要和我说,和你妈抱怨去!是你妈,你妈让我问的,她想要给她儿子把房子买在上海,女婿给的钱青岛够全款买,上海就要贷款了,我们家这条件在上海贷不到款,让我问问你可能再帮忙赞助点!”
“这些话真是我妈说的吗?”
钟奶奶自言自语:“这死丫头不信我的话了!”转头喊,“家润妈,家润妈——你来和五月说——”
“我妈还不是面团一样,任你们揉圆搓扁!你和爸爸让她说什么,她敢不说?”
钟妈妈接过电话:“五月啊……”
五月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挂断,号码拉黑,删除通话记录。与此同时,家润的电话也打到她手机上来了。在电话彼端,家润心急火燎说:“姐,这件事情你不要操心了,我来解决。”
“你现在哪里?”
“我在同学家打牌,马上就回去。”
“你怎么解决?”
“我给他们下达最后通牒,如果再敢纠缠你,我就和他们断绝关系,像你当初一样离家出走。”
五月默然,半天才说:“家润,对不起,让你为难,我不是不愿帮家里。”
一句话,使家润又差点哭出来:“姐,你别这样说,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要不是你早早辍学出去打工往家寄钱,我哪里能够顺利读到大学,是我们对不起你。明明是一家人,吃饭穿衣,说话态度都会有区别。我虽然一直没和说谈起过这些事情,但心里却都明白,他们这样向你一味索取的同时却又轻视你是不对的。”
“不过,我们家很奇怪,父母老人那个样子,我们兄弟姐妹们却都没有长歪。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七月也是。如果说我现在对家中还有那么一丝留恋的话,那么就是你了。”
“姐,反正你只管和姐夫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就行了,我挂了!”挂电话之前,忽然又叫起来,“姐!”
“什么?”
“以后,我是说以后,我联系也你可以吗?当然我不会打扰姐夫,只打你的电话。”
“说这种话,傻不傻呀。”五月以手背揩去泪水,“你好好学习,把外语学学好。”
门铃声响起,她匆匆挂断电话,出去开门,门外站着抱着一只纸箱、身后跟着花小姐的泽居晋。
泽居晋进门时,往她脸上看了看:“眼睛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胡椒粉了,不过不要紧。”进厨房洗手,接着做晚饭,顺口问,“包裹里面是什么?”
“泽居先生寄来的香槟。”
“为什么啊?”
“我想,大概是为了庆祝我终于结婚吧。”
“竟然还寄香槟给你,可以看出,泽居先生还是很爱你的。”
“他也很矛盾吧。”
“没有骂人就不错了。”
他进厨房来倒水,顺便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你怎么知道没骂,回去的那天,被他气急败坏说了一通,叫我好自为之来着。不过我不在乎就是了。”
“哎呀真是抱歉。”在他转身时,捉住他手臂啃了一口。
因为这瓶香槟,临时把中餐改成西餐,烤了芦笋和小土豆,煎了牛排,又做了酸橘汁腌三文鱼和有机蔬菜色拉作为前菜。
晚饭上桌,他开香槟,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她喝了一口,虽然不明白有多好,但的确不赖就是了。正喝着,突然又想起公司里一个婆娘的话来了。那婆娘和公婆一起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成天在办公室里和她们这些小姑娘说:“和公婆住有和公婆住的好处,可以吃婆婆的,喝公公的,用自家男人的。”
她那时傻乎乎的问婆娘:“那自己的呢?”
婆娘翻了个白眼给她看:“存起来!这点还要我教,笨!”
想到这里,不禁莞尔,把香槟瓶子拿过来看,不认识牌子:“特地寄了这个来,很有名?”
“小农香槟,小作坊生产的,产量不高,不是很有名。”
“很贵吧?”
“不清楚,不过品质不错。”又仔细品了一品,“我会愿意花两千块去买。”
“日元吗?”
“人民元。”
“够我喝一年的青岛和哈尔滨了呢。”
“什么?”
“没什么。”
回上海后的第二天,一月四号。五月一大早爬起来,做早饭,喂猫狗,又把泽居晋欢送到门口。他临走前,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
泽居晋想不出:“什么日子?不就是新年开工的第一天么?”
五月得意:“想不出最好。”
“什么?”
“没什么。路上小心,等会见——”
泽居晋走后半小时,她也提心吊胆地出发去上班。八点三刻,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内,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悄无声息地漂移到人事课去,厚着脸皮和常课长商量说:“常课长,不好意思,我想了想,又决定不辞职了,所以……”
常课长还有几个月就退休了,最近跟进了更年期的女人一样情绪起伏不定,心情时而好,时而坏,时而不好也不坏,五月来找他的时候,碰巧他情绪相对比较稳定,非常和气的和她说:“没事没事,你老板早上一来就和我说过了,说你又决定留下来了。人我们不招了,面试也都取消了,放心工作去吧。”
而财务课的同事,看她出现,也没人跑来问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明明放假前还哭着喊着要辞职走人的。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对此,五月不禁又是感动又是开心。
这天班上到一半,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多的样子,她从茶水间倒好水出来,好好的,泽居晋忽然招手把她叫过去,她问:“什么事情?”
他抬眼看看她,也不说话,就定定看着她。她发窘:“拜托,会被人家看出来的,别这样嘛。”
他眼睛还是看着她:“你是笨蛋对不对?”
“怎么了,怎么了嘛!”
“我问你,你是不是笨蛋?”
她莫名所以,赌气说:“你说是就是好了。”
他低头做自己的工作,不再睬她。他没发话,她不敢动,捧着茶杯呆呆地站着,痴看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大概看了有五分钟的样子,他忽然抬头,看她还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指,“嗤”的笑了出来,拖长了音说她八嘎,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嫌弃道:“去吧去吧。”摆手把她给赶走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左想右想,想不明白。
下午,拆一封税务局寄来的通知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信封和裁纸刀一丢,跑到他面前去:“那个,老板,你有没有收到什么信啊?”
“什么信?”他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对手指,支支吾吾说:“就是从机场,应该是浦东川沙那边寄来的信……就是信封上贴着一张0.8元邮票的,那种传统的信……”
他面无表情:“你说什么,完全不明白。”
“噢,这样啊。”
“嗯,是这样。”
“噢。”
“嗯。”
“噢。”
对话结束,正要转身走,听他在身后说:“对了,工作时间,不可以讨论私人事情,懂?”
“我懂我懂,对不起,请原谅。”哈着腰,慢慢退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心想,也许寄丢了呢。毕竟是平信,以前又不是没寄丢过。这么多天没收到,肯定是寄丢了。
她跑走后,泽居晋工作片刻,忍不住又拉开抽屉,往那个贴着0.8元邮票的信封看了一眼,笑着叹气,自言自语说:“八嘎八嘎。”
这天晚上,鉴于泽居晋和自己交流感情时的动作激烈时格外激烈,温柔时又格外温柔,五月又有点犯疑了:他不会是收到那封信了吧,为什么表现不同于平常?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这几天送到。但说好要建立信任关系的,他说没收到,就应该真的没收到。嗯,肯定是这样。还有,我要无条件的相信他,就这样。
新年开工的第二天,泽居晋上班前,五月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晋桑,我们结婚,婚礼在乡下办过,上海或其他地方就不办了对吧?”
泽居晋没说话,开始捋头发。头发捋了两下后,反问她:“你说呢?”
“明白明白,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把他的公文包递过去,又问,“哎,婚礼虽然不办,但我们的关系,是要和公司的同事们宣布的吧。他们以后总会知道的,隐瞒太久也不好吧。”
泽居晋无所谓地说:“随便你。”顿了一顿,又说,“你来宣布好了。”
“明白明白,你的心理,小的完全明白,我来就我来。”想了一想,马上又否决自己的想法,“不行,一宣布,我就不好继续留在公司了。我还要工作的,而且,再过不到三个月,四月份又要加工资了。”
“全职主妇其实也是一份很辛苦和了不起的工作。当然,你不论做什么,我都支持。”
五月手捧心口作感动流泪状:“好感动好感动。不过还是和我们财务课的同事们说一声吧,否则以后他们知道,会说我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会怪我的呀。”
“不怕他们会说出去?”
“我相信我们财务课的人,他们也肯定不舍得把我从公司赶出去。”
“那随便。”
晚上,泽居晋请财务课的全体人员吃饭,地点选在唐宫海鲜坊。大家点完菜,要了酒水饮料,眼巴巴等着上菜时,五月审时度势,悄悄摸了摸包里塞得鼓鼓的巧克力,然后站了起来,清了下嗓子,开口说道:“a-v巴蒂米娜桑,我有消息要宣布。”
众人从门口方向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有话快说!”
“就是……”偷偷而又含情脉脉地瞄一眼自己老公,她站起来时,他马上打电话,虽然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她知道他又要逃避现实了。不过,怎么回事,不仅是他,就连自己也开始发慌,手心有点冒汗,声音也有点发抖,“就是那个,我过两个月就要去考会计中级证书啦!”
众人向她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嘀嘀咕咕。
李主任问小杜:“迭个雪媚娘是什么东东?”
肖系长答说:“一张甜面皮里包着一团奶油,奶油搞不清楚是植物还是动物的,但味道还不错,不过这些都是点心,两只一吃,肚子就塞不下东西了。老板请吃大餐,就要挑贵的点,什么贵吃什么,芝士焗加拿大龙虾马上就来了,点心有什么吃头啦,真是。”
吕课长喊:“服务员,服务员,茶壶空了,麻烦再给添点水上来——”
泽居夫人,五月站着,无人理睬。
泽居晋一通电话打完,见五月脸红似大虾,看不下去,很帮忙的接了一句话:“五月酱要考中级?唔,是个努力家,刚八逮。”
刚八逮这个词儿,作为精通日语的财务课成员,大家都知道是加油的意思,看老板发话,也纷纷举杯,马马虎虎地附和:“刚八逮刚八逮。”装模作样抿一口酒水,再眼巴巴地看向门口,等乳鸽,等龙虾,等上菜,急死人。
五月站着,为自己鼓劲打气,泽居晋则双手抱胸,表情严肃,一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架势。
五月把心一横,眼一闭:“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个,我已经找到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啦!”
“什么!”吕课长一惊,手里的茶壶差点没落地,“和张蜥蜴鸥真谈上了?”
肖系长马上否定:“怎么可能,和契丹人有什么好谈的啦。肯定是小钱,五月你告诉他,是小钱对伐啦!小钱家里条件确实有点……不过,卖相倒是老好的闹,和五月站在一起,看着倒也赏心悦目,什么时候早点拆迁就好了。”
吕课长表示关心:“他家有房子要拆迁?”
小杜:“以前在吴老板那里吃饭时不是说起过的嘛,他户口在他外婆家的一套小房子里面,静安寺那边的。”
吕课长点头:“静安寺那边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拆,又能分到几钿。”
五月一看话题跑偏,试图阻拦:“那个,那个,请大家听我把话说完……”
“砰”的一声响,是她老公把手机不耐烦地丢到饭桌上又碰到茶杯的声音。
她老公不开心,她声音就弱了下来:“别这样嘛,别瞎说嘛。我生命的另一半,我老……我先生……”
本来一直叫老公的,但是突然想到嫁给了津九太子爷泽居晋,那么相应的,自己层次也跟着上去了。说话么,也要学他,文雅一点,斯文一点,上档次一点。老公这个词儿,太土气,要换个洋气点的叫法以区别于工厂里那一帮子婆娘才行,于是灵机一动,老公就换成了先生。
肖系长自言自语:“还没结婚就老公先生的叫上了,思路一天世界,乱七八糟。恨嫁使人掉价。”
小杜也讽刺她:“哎呦喂,老公就老公了,还先生后生的,这么矫情干什么啦!听着肉麻死了,你当你是有钱人家的贵太太啊!”
“好的好的。”被小杜一句话打回原形,五月决定还是做回那个接地气的小职员好了,于是又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老公,我生命的另一半不可能是张蜥蜴鸥他们那样的人,你们想到哪去啦。”
直截了当说和老公已经结婚就好了,但老毛病犯了,一紧张就话多,自己也无能为力。
众人心中暗想:搞不好又吃回头草,和钱沐再续前缘了,嘴上问:“那你生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
指指身旁的泽居晋,弱弱道:“喏,就是我们老板这样的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偷眼去看,她先生,不对,她老公的脸色好像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
肖系长嗤嗤笑,和小杜说:“酒还没喝,就开始醉了,她脑子这一段时间绝对不清不爽不正常。对了,他们这里的招牌乳鸽赞的,点了几只?三只?三只怎么够,再追加三只上来。”
小杜说:“好嘞,马上追加,服务员,服务员——”
小聂和李主任偷笑:“小钱也就一般水平呀,不就皮肤白点,人瘦一点,五官端正一点么?什么玉树临风,什么风流倜傥,呕,坏了,我要呕了,呕!”
李主任挤眉弄眼地笑:“就是就是,伊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五月独自站着,自言自语说:“什么意思,我运道好,找个像老板一样的老公不可以啊?老公,老公?”
她老公最怕听见老公这两个字,一听,反胃,身上一阵恶寒,交代一声“你们先吃好了”,跑到门口打电话去了。
冷菜上来,吕课长一边忙着撕乳鸽肥美的大腿,一边忙里偷闲给五月上起了思想课:“你们小姑娘都爱看脸的,我知道的,但是下次别拿老板来举例子了,人家听了要笑的。长相什么的也就不去说了,他爹是谁知道吗?我们津九的代表取缔役。这些,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做了他几年翻译,这点都不知道,还要我来跟你说?”
小聂和李主任说:“我知道,日语里的代表取缔役就是董事长的意思,勉强是学习的意思,经理是财务的意思,娘是女儿的意思……”
吕课长抬手制止小聂,叫他住嘴,继续和五月说:“……我前天看新闻上说,上海现在,啊哟,不得了,剩女泛滥,成千上万,都是那些高不成低不就、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的,所以这样看来,小钱其实还不错了,虽然从我的角度来看,还是张蜥蜴鸥比较适合你……”
“可是我……”
“小姑娘自己条件不错,要求高也很正常,但是呢,我们也要认清现实,跟小钱,你将来有的苦了,到退休都不知道能不能还清房贷,所以我说,凡是有儿子的人家,一定要早点买房,不买嘛……”尖笑一声,“就等着交智商税吧。”
“我已经和我们老……”
“让一让,让一让!”龙虾上来,服务员大声提醒坐在靠近门口的小杜和小聂,“热菜来了,当心烫到!”
李主任心里那个喜悦,悄悄咽着口水,举起手中酒杯:“来来来,先干了这一杯!”
众人举杯,嘻嘻哈哈笑着:“等会也要敬老板一杯,谢谢他这么关爱和照顾我们。”
小杜手举着,转头和肖系长说:“乳鸽赞的,香,要不等会再加几只?”
李主任刚放下酒杯,又和狗腿子似的夹一块龙虾给吕课长:“课长,尝一块看看,这个不错。”
热菜陆续上来一半,泽居晋终于打好电话回来了。一个像是领班一样的涂着大红唇女孩子过来察看手下工作,不知怎么了,竟然一不小心把一本菜单掉落到泽居晋身上去了,连忙去替他揉了揉胳膊,同时慌张笑问:“哎呀,不好意思啦。要不要紧,疼不疼啊?”
泽居晋转脸冲她笑:“没关系,下次当心。”
领班红着脸点头,并向他展现明显不同于职业微笑的妩媚笑容。
李主任笑:“喔哟,我们老板终于会说几句中文了,嗲!”
吕课长一块龙虾肉吃掉,啃了一条乳鸽大腿,又来催促五月:“你傻坐着干什么?盯着人家领班看干什么?把你眼都看直了,人家脸上又没有花,快点吃呀!小杜,乳鸽往五月这里转转!”
五月把乳鸽盘子端过来,撕下一条腿,塞到嘴巴里吃起来:“唉,算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晚上回去的出租车内,泽居晋闭目养神,五月则把包包里的巧克力拿出来,跟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吃,几颗下肚,包被泽居晋拿走:“够了。”
她把手里的一颗剥开,塞到他嘴巴里:“我们自己的喜糖,我们自己吃,哼。”
泽居晋幸灾乐祸的笑:“好遗憾,没能宣布成。”
“算了,我结婚证忘记带了。不提供证据,估计说了他们也不信,还要当我发花痴。”
相信她的人其实有一个,就是她的好基友金秀拉,毕竟是亲眼所见。那晚酒吧里上演的琼瑶剧桥段,可是至今难忘。
上班的第二天,金秀拉等她一起下班回宿舍,又陪她去六楼收拾东西,向她再三确认:“真结婚了?”
五月突然想起手机里的照片,是在民政局宣誓时,工作人员帮忙拍下来的。
金秀拉拿着她手机左看右看,感慨复感慨,叹气复叹气:“唉,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罗里吧嗦的还要说下去,五月发火了。
五月叫:“去去去,这叫什么话。”
“你这种平时不声不响,一上来就搞大事情的态度我也是蛮欣赏的。姐们,你是做大事的人呀!”
“别人听说我们走到一起,可能觉得突兀,不敢置信,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啦,我们也是经历过很多,最后才走到一起的。”
“光想象,这个过程肯定就不简单呀,人家的妖艳女友是那么的美!从她手中把uli泽居欧巴抢过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吧?”
“一丝求丝me?!”五月当场翻脸,“金桑,我单方面宣布,明天就和你绝交!”
“别这样嘛,我这是在间接夸你艺高人胆大,此刻我的心里,对你的崇拜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狗腿子似的贴过来,马屁一通乱拍,喘一口气,又神秘兮兮问,“哎,接下来该辞职做全职贵太太,吃了逛逛了吃,然后生孩子带孩子吧?”
五月惆怅远目,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昨天一起出去遛狗的事情来了。她往人家路上经过的可爱小孩子多看了几眼,结果泽居晋就不开心了,命令她以后只能对小孩子看一到两眼,多看一眼,马上发火。
金秀拉观察她的脸色,很是体贴地安慰她说:“不要紧,压力也不要这大啦,一胎生不出儿子,就生二胎,二胎生不出,就生三胎,总能生到儿子的,别怕。日本家庭要么不生,一旦开生,两到三个算标配,四到五个是正常水平,六个以上倒不多见,不过你们生八个也能养得起。你老板基因好,不生也浪费了……”
“他不喜欢小孩子。”五月打断她的叨叨,幽幽说,“他一辈子都不会生小孩子。”
“果然,我就说,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金秀拉蹬蹬蹬跑下楼,一分钟后,又蹬蹬蹬跑上来,把一个针线包丢到她旅行包里,“这个拿去用,不谢!”
五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干嘛?”
金秀拉戳她额头:“这个也要我教你?笨不笨啊?”
把光秃秃的针取一根出来,对空气一扎,嘴巴跟着配音:“噗的一下,就出现一个洞,这个洞有什么用处,还要我详细说明吗?”
五月把针线盒又丢还给她:“不用啦,我和他要建立信任关系,这种偷偷算计他、使他不开心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个实心眼的傻瓜!他们那种家庭,比中国古代还封建,他们也许可以容忍儿子娶个灰姑娘,却不能容忍家业没有继承人,所以就算结成婚了,生不出儿子,地位还是堪忧啊姐们!更何况,uli泽居欧巴又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儿,他对你的真心,能有多少?又能维持多久?记住姐的金玉良言:生孩子,多多益善!”
五月却并不担心:“这个话题就不和你讨论啦。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感远远大于不生小孩子的遗憾,有没有孩子无所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很满足啦。”
金秀拉代她叹气半天,各种感慨,忽然又说:“既然不生小孩子,那么你就要把经济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懂?”
“啊?”
“有没有行使你作为泽居五月、也就是他妻子的权力?”
五月羞羞答答:“是说那方面吗?那方面的话,除了不方便的时候……”除了不方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行使,昨天是两次。
“唉系,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害我流鼻血!”金秀拉捏住鼻孔,“我是问你工资卡拿到手了没有?要把钱牢牢抓在手中才行啊五月!”
五月一听,有理:“我决定采纳你的建议,马上行使自己作为妻子的权力。”
晚上,做了一桌泽居晋喜欢的饭菜,等他回家,殷勤接包地拖鞋,替他挂好西装后,坐下来,状若无意地谈起自己晚上看的电视剧:“好像在日本,结过婚以后,男人的工资卡都要交给太太掌管呢,为什么啊晋桑?”偷偷观察他的反应,继续叨叨,“就这点来说,还是比较羡慕日本女人的。在中国,只有那种特别特别厉害的女人,才能把老公的工资卡要过来呢。”
泽居晋从钱包里抽出工资卡放到她手边,明知道她的小心思,却还要揶揄她一句:“怎么,给你的现金不够用?”
她脸红:“也不是,够是够的……”一边把工资卡扒拉到手里,紧紧捏住,“我明天帮你去检查一下,看看状态是否正常。”
“唔,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借故独自下楼去遛狗,口袋里装着泽居晋的工资卡。
出了小区,经过一家银行门口的atm机,叫花小姐在门口站岗放哨,自己入内,把门锁上,卡塞进去。昨天太紧张也不好意思,忘记问他密码了,不过这难不倒她,输入故去婆婆的生日,机器就询问她是否要继续了。
她继续,选择“查询余额”,机器画面上突然出现的那一串零差点把她给闪晕倒地。她活这么大,也没在atm机上看见过这么长一串数字。正着数,倒着数,数来数去,是一百多万没错。
其实泽居晋差不多是月光一族,有多少败多少,挥霍到身无分文的情况时有发生。这种世界末日式的消费习惯很多日本人都有,他则属于程度比较重的那种。日本属高福利国家,国民在生老病死方面的压力相对来说要小很多,没什么后顾之忧,很多人存钱储蓄的意识就比较淡薄,拿到工资就有底气去挥霍。而泽居晋养成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费习惯和这种毫无关系,纯粹是大学那几年的放浪生活留下的后遗症。
他平时工资几乎存不下来,这还是出车祸没上班的那一两年积累下来。他没上班的那一年,虽然奖金没有了,工资也打了折,但积累下来,仍旧是一笔不菲的金额,加上最近年末,双薪啦,奖金啦,都集中在一起发放,所以除去给钟家的那笔钱以外,竟然还结余了一百多万下来。
五月把卡抽出来,小心翼翼收进口袋。拉门出去,前后左右都看看,确定无人跟踪自己后,才拉上花小姐回家。花小姐蹲在地上赖着不动。这才刚出小区门,还没开遛哪!
但她现在跟怀揣着个定时炸-弹似的,哪还敢溜达,死命拽着狗就往家走。一路上,一会儿让狗走在前面,一会儿让狗走在后面,一会儿又和狗并排走在一起。怎么走都没有安全感,看路上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幼都长着一张强盗脸。
唉系,简直夭寿。
想她,在支付宝里买理财产品,也都是这个基金买一千,那个基金买两千,哪怕泽居晋给她解释过,货币基金和银行存款差不多,是所有理财产品里风险最小的,很少会出现亏损。但即使这样,她买三千最多了。每天早晚必须确认两遍金额的,因为心里还是有点小害怕的。
胆小到这种地步的人,叫她保管泽居晋的工资卡,那还不要了她的小命。
回到家里,把工资卡往泽居晋手旁一丢:“不要了,还你!”
泽居晋正在浴室刷牙,一脸莫名其妙:“欸,纳尼纳尼?”过一会儿问她,“状态都正常?”
“正常正常!”
她因为要备考会计中级,从山东回来后的这段时间每天看书看得很晚,泽居晋有点受冷落的感觉,问她:“这么热心?”
“那当然,考出中级以后,出去找工作,怎么也得是部门主管,起薪就是一万朝上呢。”
泽居晋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证书再好,到了日本,却不被承认,但他却不会为此阻止她学习。人有追求有梦想,总是好事一件。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性感,但每天忙忙碌碌工作,认认真真学习和生活的五月,在他看来,也同样的可爱又美好。
因为工资这个话题,五月突然想起他工资余额的事情来了:“晋桑来上海这么久了,所存下来的钱,只有卡里的那些吗?衣食住行,除了衣服以外,其余的公司都包了,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只有那么一点吧。”
一百多万的金额,在自己口中变成“只有那么一点”,她感觉自己也变得相当浮夸了。窗还开着,不过幸好风不大,她好怕会闪了舌头。
泽居晋不以为意:“所以呢?”
“我每个月收入一万出头点,都还能存下七八千块呢。”
“我感觉自己最近已经收敛很多了。”
“我知道,但是还不够。为了我们和猫狗的将来,今后要努力存钱才行啊晋桑。”
他听了,莫名其妙想笑,才笑出一声,看她一脸严肃,赶紧收住笑,也一本正经说:“好的,不过钱的事情不用sa酱担心。”
“一百多万,存定期或是买理财产品的话,利息也有很多吧,明天去存定期吧。”
“马上要还信用卡了,以后再说吧。”
“晋桑,你这个态度不对。要知道,你不理财,财不理你,所以,再穷也要理财!理财能提高生活质量,理财更是投资自己!”菜场中学毕业,在上海自考出成人本科的老婆如此给庆应商科出身的老公上理财课。一边长篇阔论进行说教的同时,一边偷眼去观察对方的表情,结果一看,炸毛了,马上叫起来,“你笑了?你笑我了?你刚刚是不是笑了?你笑我了对不对!”
泽居晋委屈否认:“我哪有在笑?”
“别想骗我,明明是笑我!”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个闲置很久的香奈儿回旋镖,举到他眼前,大声质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整天买这种没有任何实用性的小玩意儿,有意思没有!除了一个花里胡哨傻不拉几的logo以外,我没看出它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这么喜欢,下次我给你画一个!”
“都说了不用担心了。”泽居晋望着她的眼睛,微微笑着,柔声说,“钱的话,我来make,sa酱只要负责给我love就行。”
她歪头想了想,总感觉他的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算了,不去想了。丢下回旋镖,心里美滋滋的。
书看好,上了会网,看见网上一段关于暗恋的优美的句子,喊泽居晋来看,念给他听:“我的眼里没有你,可余光全是你……写得多好呀,完全就是我以前的写照嘛。知道么,以前我总喜欢偷偷看晋桑呢。”
“工作的时候,我也有偷偷看sa酱啊。办公桌在sa酱后面,很方便呢。”
“真的吗,晋桑每天也有在偷偷看我吗?”胸口小鹿乱撞,捧着心口,陶醉不已。
“昨天又偷偷上网、浏览和工作毫无关系的网页了吧?”
“哪有?”她死鸭子嘴硬,“你到底是监视还是欣赏人家的倩影啊!”
“当然是欣赏,每天都在看。我的眼里没有你,可余光全都是——”
“哦好感动,心有点疼怎么回事。”
接上句:“——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明天早饭自己解决!”
一月中旬,五月陪同吕课长去广州参加了一个由日本讲师主持的sox法的研修。在她的鼓动下,两个人没去住主办方给安排的商务酒店,自己贴钱住进了长隆酒店。
研修结束,会议开好,和吕课长回酒店自由活动。吕课长喜欢拍花鸟等景物,回房间拿上单反,出门拍照去了。她也有事情要做,她要自拍。走一步拍两张,走两步拍五张。一边拍着,忙里偷闲,语音一条条的往泽居晋的手机上发:“这里的粤菜好好吃,啊哈哈哈。这里的早茶好有特色,啊哈哈哈。吃饭的时候有老虎走来走去,啊哈哈哈。大马戏好精彩,啊哈哈哈。我选的是野趣房,能看见猴子爬树,啊哈哈哈。你来广州这么多次,都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酒店吧,啊哈哈哈!”
从广州回来,没几天,泽居晋也去广州出差,参加责任者会议,在她的极力推荐下,泽居晋也住进了广州长隆酒店。
晚上,她躺在床上,泽居晋给她发来一张照片,应该是会议结束后的傍晚时分拍的,光线不怎么好,景色也不见得多漂亮,能看出酒店标识的景物一概没有,照片中就是一株普通的绿树而已。树梢上蹲着两只鸟,再往上看,蓝灰色的天空中,挂着几颗稀疏的小星星。
照片的下面,有他写的一段话:
“不知道怎么了,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sa酱。吃到一种好吃的食物,会想,要是和sa酱一起吃就好了。做一件事情,会想,要是sa酱在身边就好了。看见这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鸟也是,幻想那是自己和sa酱。身为小鸟的sa酱说:今天一天平安无事,没有被某个调皮的小孩子追赶,去草丛里捉虫子时,也没有被野猫捉住,真是令人开心。然后同样也身为小鸟的我说:天晚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去捉虫子。有sa酱在身边,做两只这样的小鸟,也无不可吧。还有,星星虽然很少,但是很漂亮,喜欢吗?如果sa酱在就好了,可以一起看。”
五月看完他的话,当时那个感动,那个惭愧和汗颜。手机放下后,立刻对自己开展了尖锐深刻的自我批评,进行了一次思想深处和触及灵魂的深刻反省。那以后,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自己的情圣老公之间所隔着的距离,应该不止一条银河系。
反正那天,她趴在床上呜呜哭了半天。
时间到了一月底,又是周末,泽居晋出去打球,五月在家里吭哧吭哧做家务。金秀拉打电话来找她出去逛街看电影,她说:“不行呀,我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你家不是请了阿姨么?”
“阿姨一周来两次,主要帮忙打扫卫生还有洗衣服床单什么的,但是猫狗的事情都要我们自己来。现在正在给狗剪指甲,蠢猫刚刚拉在地毯上了,等会还得清理地毯,好了再带它们出去洗澡。对了,晚上他还要喝牛尾汤,我还得去新鲜馆买牛尾!哎呀,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蛮好叫阿姨多来两趟,猫狗的事情也让阿姨帮忙做掉就好了。”
“可是他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晃来晃去啊。”
“对了,他呢,你的旦那主人呢?”
“旦那主人出去打球去了。”
“每次找你,你不是在做饭,就是在伺候猫狗。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做事情,感觉跟老妈子似的,回到日本后怎么样不去管它,但在上海,就两个人一起生活,怎么样也要让男人帮忙分担点家务才行啊,你又不是他请来的老妈子。”
“嗯,你说得对,我试试看。”
其实她多多少少都有点墙头草属性——容易受人影响。因为家里就两个人,平常也没那么多家务要做。卫生都是阿姨来打扫,她只要做两个人的饭,外加管一对猫和狗就行了。泽居晋偶尔也会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本来又是闲不下来的那种人,平时不论是做饭,还是照顾猫狗,都乐在其中,一点怨言都没有,今天一听金秀拉的话,竟然怎么听怎么有理。
晚上,泽居晋回来,她在厨房看着汤锅,支使他给猫和狗刷牙,他说好,把猫和狗喊到身边来,轮流刷了个牙。她想,态度挺好,但这件事情太简单了,得给他找件有点难度事情做做才行,于是又叫他给狗梳毛。
他这时已经坐到小阁楼上打游戏去了,说:“好的,等会就去梳。”
过去老半天,五月从厨房出来一看,他游戏打得如火如荼,狗和猫摊着肚皮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根本没动过。想起金秀拉的话,心想不行,不管事情多少,我都要养成他帮忙分担家务的好习惯。蹬蹬蹬跑到小阁楼上,准备与他理论:“晋桑,晋桑!”
泽居晋游戏打得热火朝天,难分难解,还是忙里偷闲,抬头朝她一笑:“嗯,sa酱?”
目光刚对上,就感觉一阵晕眩,话一句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给电晕了。朝他看了半天,没忍住,伸头在他侧脸上啃了一口,同时心想,咦,我刚刚要找他说什么来着?
屏幕里的敌我双方这时也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忘的关键时刻,泽居晋眼睛不离电脑屏幕左右:“什么事情?说。”
“我想问你,肩膀酸不酸?嘴巴渴不渴?要不要来点水?”
终于扭头冲她一笑:“唔,就巴黎水好了。”
她喜滋滋的跑下去端茶运水去了。出息就这么大。
巴黎水运送过来,又给他捶了半天肩膀。找他理论的事情,早不知给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一次,金秀拉闲极无聊,又因为被五月冷落了很久,想搞点事情,就又为五月出谋划策,教她改造泽居晋。金秀拉的理论就是,哪怕他不做事情,也要让他看着,好让他明白做家务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巴拉巴拉。
五月说:“姐们你别说了,想使唤他,我道行还浅,就维持现状吧。”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叹气说,“唉,虽然我觉得刺激你不太好,但现在超幸福的。”
“唉系!馒头搭糕,王八绿豆!”
“一丝求丝me?!”
作者有话要说:旦那?主人都是老公丈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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