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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国乱归园 “驾崩”的风波/第6章(1 / 2)

公元前520年秋天。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百度搜索暖色小说网

李老聃五十二岁(如果细算,再过七个月,到农历二月十五,够整整五十二周岁)。

农历七月中旬。

这是一个寻常的下午,——一个寻常得和所有寻常的下午完全没有两样的下午。

王宫后院的深处,有一个院中之院,院中之院有一所僻静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雕着龙凤和寿桃的嵌有象牙装饰的紫檀木床,檀木床上绣着金龙的大红被子里盖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老头花发束散,花须纷乱,青黄的面色里透出忧凄。

这就是无人不晓的景王天子。

此时的天子,摘冠隐衣的天子,也和庶民老头一模一样了。

不知因为何故,景王姬贵近日忽然元气大减。

他浑身无力,心烦意乱,懒怠上朝。

经御医诊断,并无什么疾病。

无疾之“疾”使他胡思乱想,饭量减少,体质下降。

体质下降更使他浑身无力,心烦意乱,胡思乱想。

他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会死?……我要是死了,世上的人,怎,怎么办?……我一死,世上的一切,再没有半点是属于我的了。

……我不能死,天下是我的。

……我要是死了,周家的天下将会什么样子?人们会很快把我忘了吗?还会象我活着一样对我崇敬吗?猛儿已经立为世子,是我身后的当然继位人……这孩子……他能镇得住我周家的江山吗?如若周失江山,我……不堪设想……;如若他镇得住,即使周家江山不失,人们对我也……猛儿能永远永远效忠他死去的父王……我吗?……。

他忽然翻了个身,折起头来看看,见女侍人阿菊拘束地坐在旁边。

“阿菊,你给我把宾孟叫来。

”景王说罢,又翻身朝里。

“好咧。

”阿菊不敢大声地应承一句,转身出门,往不远处一所书斋式的房舍走去。

屋子里,案边坐着一家帘里的官员。

此人年约四十**,头戴一品官帽,身穿纹彩锦衣,装束威肃,神色阿谀。

他就是周景王近来十分宠爱的官居大夫高位的宠臣宾孟。

近来景王身体不适,心绪烦乱,躺在深宫,不愿跟人说话。

有时忽然感到孤苦寂寞,又想找个对劲的人说上几句,于是就叫宾孟在不远处的屋里“旁陪”,以便随叫随到。

宾孟坐在这里,无事可做,就以看书打发时光。

此时他正悉心研究郑国子产的“鼎文”。

鼎文就是铸在鼎上的刑律。

这是子产以法治国的一种办法,是把法律条文铸在大铜鼎上,让国人都知道,以便心中有数,防止犯法。

此时摆在宾孟面前的文字是从铜鼎上抄在帛上的。

宾孟一边读,一边想,一边点头,一边摇头。

对于子产治国的办法,他宾孟既赞成,又不赞成。

他赞成以法治国,但是他不赞成把法律条文公布于众,他认为,法律要想使人生畏,就应该给他穿上神秘的外衣。

“有请宾爷!”就在宾孟面对刑文自言自语的时候,景王的侍女阿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走了过来。

“喊我何事?”宾孟急忙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阿菊。

“万岁让我唤你前去。

“万岁唤我?好咧,我这就去。

”宾孟一边答应着,一边急忙起身,迈步出屋。

大夫宾孟小心翼翼走进周景王的卧室。

见景王正在闭目养神,他既不敢近前,也不敢退出,于是就站在门里边,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景王姬贵慢慢地睁开双眼,见宾孟站在那里,就慢慢起身坐起。

侍女阿菊赶忙走来将他扶稳。

“宾爱卿,你来好一会了?”景王并不拿眼去看宾孟。

“微臣刚到,见万岁安睡,未敢打扰,就站在这里。

”宾孟说罢,恭谨地走近景王,弯腰拱手站在景王床前,“听说万岁唤微臣,微臣就应声前来。

不知万岁唤微臣前来有何旨意?”

景王并不答话,眯缝着眼也不看他,他用右手食指往床头一点,意思是让他在那里就座。

宾孟坐在姬贵的床头,心情松宽下来。

他因坐龙床而十分得意,扭身亲近地看着景王,一脸巴结的神色。

“宾孟啊,朕有句话想跟你说。

”景王睁眼向宾孟看了一下。

宾孟赶紧向景王凑近一下:“万岁有啥话要说,请您只管向微臣说出。

”紧接着是一声不响,静心聆听的样子。

“朕想改立世子,想将长庶子朝立为世子,不知宾爱卿对此有何看法?”景王姬贵睁大眼睛,紧紧地看着宾孟。

宾孟心里一震,不是害怕,而是高兴,他并不急于发表意见,而只是重述景王的意思说:“万岁,这么说,你是想把王子猛的世子改换一下,改换给长庶子朝,立朝为世子。

“是这个意思。

“那,原来的王子猛的世子呢……”宾孟细心地观看着姬贵的脸色,想从那里头瞅出他真正的心情。

“罢黜。

见景王的神色很坚定,宾孟一下子公开高兴起来:“好!好!万岁的这个主意好!小臣早有这样的看法,不过不敢表露,今日万岁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小臣心里很是高兴。

小臣认为,王子猛虽说威严可敬,相貌不凡,然而缺乏热劲、辣劲和谋劲,缺乏攻取夺占之理论,缺乏先声夺人之口才,这种人不能兴我大周万世之基业;长庶子朝则与之完全相反,除了朝同样具有一表人才之外,猛所缺乏的,朝无一不有,我观长庶子朝,一代风流英杰,一代英明的伟人,这样的人若能继位,不怕大周伟业不能万世兴隆!万岁的主意好,小臣宾孟完全赞同!”

“那好吧,就这样定了。

”景王姬贵看着宾孟,满意地点点头,“这吧,这件事先有你、我知道,不要慌着往外说吧。

“万岁,事不宜迟,以小臣之见,不如欲行即行。

”宾孟抖胆进言说,“即便是眼下不去实行,也应该给朝臣们先通一下风,以便以后实行起来不致使众人感到突然。

“那好吧,你就替朕先通一下风去吧。

“臣遵旨意。

”宾孟说着,后退几步。

当他转身往门外走的时候,见一位披金挂银、盛装淡抹的半老妇人在几个侍女簇拥下正急急慌慌地向这里走来。

此人已经五十多岁,看起来只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她就是景王天子的第三夫人,王子朝的生身母亲。

大夫宾孟见第三夫人走来,连忙躬身拱手,笑脸相迎。

两个人互相招呼一下之后,宾孟才撒手挺身,往院中之院的门外走去。

次日傍晚,西天的晚霞刚刚收尽,东周王朝第十三代天子景王姬贵突然无病去世。

景王的驾崩使他的改立世子的计划未能得以付诸实施。

宾孟在一时的惊慌失措之后,派卫队将院中之院严密禁闭,在外者不许往里进,在里者不许往外出,假托天子有令:“因朕身染疾病,极厌乱扰,为能切实安心静养,特定三日为与世隔绝之期,除特定之侍人于院内小心尽职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得入。

”这样,天子驾崩的消息,除宾孟一人之外,满朝公卿尽皆不知。

夜里,凉风飒飒,秋云遮月。

宾孟家宅院周围撒了两道岗哨。

深深的宅院之内,一所背静的房舍里,昏黄的灯光照出三个人的脸庞。

桌案后面坐着宾孟;旁边是王子朝;在他们二人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高鼻,方嘴,凤眼,剑眉,半戎装穿戴,四十上下的壮年人,这就是上将南宫极。

“万岁驾崩,我等作为臣子之人尽皆为之不胜悲痛之至,这是人之常情,物之常理。

”大夫宾孟接着以上他们的话茬说,“然而话说回来,人总有一死,古来多少君王,天数一尽都难免去世,既然天子大数已到,驾崩离我等而去,此是天命,非人力能抗。

可惜的是,天子生前一心想改立世子,让三殿下讳朝继任君位,不幸未行而崩,实在使人深感遗憾。

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我们作为臣子的最大天职就是忠于君王,君在,忠于君王;君去仍忠于君王,如今我们的神圣任务就是要继承已故天子遗愿,将更立世子的事情做好。

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先王有命,立你为世子,指定你继任君位,你不要不好意思,天降大任于你,你就不要推辞。

南宫将军在此,殿下有啥话要尽皆说出。

“既然先王有命,既然宾叔已向百官吹风,为了大周江山社稷,更立世子之事我就当权不让了。

”王子朝雄心勃勃,百倍自信,底气十足,但是他努力抑制自己,竭力给自己涂上一层谦虚的色彩。

他说:“话虽如此说,然而,朝在老一代面前,相比之下,毕竟阅历浅薄,年少无知,事情能否成功,全靠宾叔和南宫将军提携作保。

“殿下太谦虚了!”南宫极说,“朝臣皆知殿下英明,一代杰人!殿下继位,不忧大周基业不能万年牢靠。

我想,更立之事没有问题。

宾大夫将此事通风之后,并没听到朝臣们有什么非议。

圣命难违,没有哪家臣子敢出来逞强。

如若谁敢将此事阻挡,我南宫极立即率兵讨伐,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我看天子驾崩的消息,不必谨小慎微,进行封锁;我看干脆将消息公布,直接让殿下登基即位。

“谨慎些好,还是谨慎些好。

”宾孟说,“改立、即位之事究竟具体咋办,我看咱们耐下心来,继续往下商议,继续往下商议。

……

夜深了,刘献公之子刘卷的深宅之中,另一个秘密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

此处周围也撒了岗哨。

这是一间清静华美的套房。

灯光如水,可以清楚地看见屋里的一切。

窗子已用墨色的布单遮起。

地上铺着一幅淡绿色的地毯。

地毯上,靠西山是一张吊着大红罗帷的顶子床。

正中间的地毯上放置一张雕花乌木矮脚书几。

书几两边盘腿坐着三个人,书几上的一盏铜灯把三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印在墙上。

书几后面坐着的那个人,五十多岁,身穿绿色绣锦衣裙,一副沉着干练的风度,他就是刘献公刘挚的儿子,名叫刘卷,字是伯蚡,近来刘献公去世,刘伯蚡立为刘公。

在刘卷对面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官员,此人锦衣玉带,一派威肃,他就是单穆公,名叫单旗。

单旗身旁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壮年之人,此人黄衣黄裙,头戴黄金发束,长方脸,鼓面门,剑眉俊眼,威严庄重,他就是景王天子嫡系的大儿子,早已立为世子的姬猛。

“伯蚡,要改立世子的话,究竟是不是万岁亲口所说?依我看,这一点必须真正弄清楚。

”穆公单旗拿怀疑的眼光看着刘卷。

“这是我今日上午见到万岁时亲口所问,确系万岁亲口所说。

”刘卷说,“这一点千真万确,不应再有任何怀疑。

眼下我们要急需弄清的是万岁是否真的已经驾崩,宾孟封锁天子深宫究竟有何用意?穆公谋深识卓,这一点,我想请您发表一下看法。

“天子已经驾崩,我看这一点丝毫没有疑问。

”单穆公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判断说,“说天子是因为需要静心养病而口授意旨将深宫禁闭,这是自欺欺人的弥天大谎。

我为何要这样说?理由是,一、天子养病,怕人打扰,这只须向人们告知一下即可,根本无须兴师动众,进行封闭;二、如若真的须要小题大做,实行禁闭,那只须天子卫队的首领进行宣布,尽管宾孟是近身的宠臣,也仍然不须他宾孟出面宣布;三、天子在深宫养病根本不存在外人打扰的问题,更何况人在病中绝大多数是想念亲人,希望别人照看,以从中得到安慰,丝毫没有以禁闭断绝和外界联系之理。

从以上三条推知,宾孟说天子因养病而让他实行禁闭,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完全是假。

天子已经驾崩,这才是真。

这宾孟不愧是个十足的蠢家伙,他若不禁闭,对他们更立世子的政治阴谋,或许别人看不恁清楚,这一禁闭,欲盖弥彰,他不光告诉别人,天子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告诉别人,他要更立世子,先下手为强,以禁闭为借口,拖延时间,创造时机,作好准备,打算突然之间让姬朝强行登基。

基于以上这些,我们必须以枪对枪,以刀对刀,做好充分准备,决不让他们更立的阴谋得逞。

“穆公高见,穆公高见,穆公对事情判断得好。

”刘伯蚡说,“恶毒的独夫,可恶的宾孟,我们决不让你的更立计划变成现实。

……唉,早已确立世子,又来更立世子,万岁也真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单从这一点来看,万岁也不能不是一个无道昏君。

……”

“有道也好,无道也罢,”单穆公接着说,“情况已经如此,从目下来讲,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急需要拿出应变的办法,急需做好切实的准备。

“说得有理。

”刘伯蚡说,“今晚把二位请来,我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好好各抒己见,然后形成统一认识,在此基础上,拿出一致认为切实可行的详细计划,然后按照计划,决然地行动。

为了使咱们的行动方案周密无误,我提议,咱们要进一步充分发表自己的见解,现在特请大殿下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没啥话说的。

”活泼不足、严肃有余、内心缺乏主张的世子姬猛说,“我只有一个心意,就是按穆公、刘公的意思办。

……

次日早晨,景王天子驾崩的消息突然公开,满朝文武及宫中男女老少,各各穿孝,人人戴白,满宫琼花玉树,遍地“霜雪”生寒,秋芍吐悲意,白云含哀情,殿台楼阁全部沉浸在悲哀的气氛之中。

事情的变化往往是出人意料的,甚而至于连那些促成变化的主导者们自己也是难以意料的。

起先,宾孟他们打算将景王去世的消息紧紧按着不放,以便让王子朝突然登基;后来一想,不对,如果这样,就会落个夺位。

天子在世时说过更立之事,而且此事也已向大臣们通过了风,既然如此,不如名正言顺公开继位。

公开继位,大料也没谁敢起来反对。

如若他们不起来反对也就罢了,如若他们真的起来反对,对他们来说也只能是无济于事,这只能给王子朝登基制造理由,因为“既然你们反对天子遗愿,我们就有理由起来讨伐,正因为你们不规,王位才更应理所当然归我方王子朝来坐,不管怎样,反正我方有武力作后盾”。

基于这种想法,宾孟一方决定将景王去世消息向宫内公开,暂时不让宫外百姓知道,这样好在世人不因暂时天下无王而心惶的情况下去和世子猛进行交涉。

如果交涉成功,就顺利即位,如果交涉不成,就立即起兵讨伐。

交涉的时间暂时定在正午。

地点是正殿之上。

世子猛一方的想法和王子朝一方的想法大致相似。

他们认为:“既然你们将天子去世的消息封锁而后又公开,证明你们想登基而不敢登基,证明你们心里有鬼。

你们心里有鬼,反而促使我们做好准备。

既然我方王子猛早已立为世子,继承王位之权,当然该归我方,不该归你方,且别说天子已死,即便是天子活着,出尔反尔,随便更立世子之位也是错误,何况他说更未更,未行而崩。

你说交涉咱就交涉,不管咋样交涉,反正我们是当位不让,如若交涉好了,我方名正言顺,顺利即位,如果交涉不好,我们再起兵讨伐不迟。

不管怎样,反正我方有武力做后盾。

双方都有武力做后盾,双方都等正午到正殿来进行交涉。

关于双方交涉之事,这一点是双方皆知;关于双方都已做好了武力准备,这一点是一方只知一方做好了准备,而不知对方也有准备。

关于景王去世的消息,按宫内的想法是暂时只让宫内知而不让宫外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因为宫内一片素白,此时宫外世人有的也已知晓。

宫外已知,这一变化中刚刚出现的情况是促成事情变化的宫内主导者们此时根本未能意料的。

在此瞬息多变的情况之下,此时的李氏老聃到哪里去了呢?他在守藏室里。

老聃因为昨晚在守藏室里紧张工作熬到深夜未回家去而睡在守藏室西边的两间屋子里,因为夜宿守藏室旁,所以今日早晨一大早起来工作,坐在守藏室未走。

老聃正静静地坐在守藏室内,忽见丧礼司者拿着他们才赶制出来的孝衣孝布向他走来,心里一震,大吃一惊。

当他清楚地得知景王天子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一下子陷在巨大的悲哀之中。

老聃遵嘱换上素衣素裙,将一块方形孝布盖在守藏室官冠之上,小心地将四个角折回来掖在帽口之下,立即泪如泉涌,整个身心全部沉浸在深深的哀痛之中。

凭心而论,他老聃对于周朝天下,对于这个天下的景王天子是充满感情的,为同类者的悲苦和死亡而悲是人之常情,何况老聃是个善心之人,很有感情的善心之人!老聃先生啊,年岁已经进入老者范围之内的老聃先生啊,对于一位曾经对他有恩的老者的永离人世,对于“能隔千里远,不隔一块板”,此一别双方永远再不能见,他能不悲哀?能不泪如泉涌?!他似乎感觉出来景王天子的己欲和因为己欲而出现的不当之处,尽管这不当之处世人不应原谅,但是他,他是不会予以计较的。

这是为什么?这主要是因为他的品格,他的与众不同的品格,你想,对善者他以善心对待,对不善者他也以善心对待;对恶者的阴暗一面他都能加以原谅而不计较,难道对于一个对他有深厚感情的周朝天下的天子,对他有恩的天子,他能不去加以原谅而不去计较?当然这不能说人有私欲也是完人。

景王天子的去世,使老聃深深为之痛惜,他为一个对他有恩者离他而去而痛惜,更为周之天下失去一块蓝天将要受到损失而痛惜。

在这尘世各国你争我夺、干戈不息的多事之秋,有一块蓝天作总揽会比无一块蓝天作总揽好,尽管这蓝天上有几片乌云。

正然柔辉当头,忽地蓝天塌陷,宇宙玄黄,人心慌慌,本来乱得不可收拾的人尘各国会乱得更加不可收拾,景王的去世,对李氏老聃确实是个噩耗。

老聃先生近来对于周之天下曾经不知不觉地产生一个美丽的寄托:他看见他头顶上出现一块蓝天,一块大周的蓝天,一块春光明媚的蓝天。

这个蓝天之下,一切的一切,上合天理,下合人情,中合规律。

由于这个天下的主宰——景王天子的功德和调理,这个天下的所有国家安宁幸福,互不侵扰,各乐其乐。

此时,他李氏老聃已经完全无须有半点忧虑,他唯一所有的只是为了这个天下发光尽力的本分,此时,他的身心已安然自得地和天下一切有形物体一起溶化在春光之中。

此时,也是此时,他的学说,他的已经朦胧下去的而且不一定合乎实用的学说再无须去费心劳神地建立,因为这学说已经完全成了摆在面前的现实。

齐了,齐了,一切都齐了!大周之天下,成了老聃美好理想之完好化身。

“景王死了!蓝天崩塌了!尘世各国将出现更大的混乱!王宫之内也将涌起不祥的乌云!”一个使人惊骇的声音在老聃耳边震响起来。

老聃先生,一颗善良的心,立时沉浸在痛苦和不安之中。

按照天子七日殡葬,诸侯五日殡葬,大夫庶人三日殡葬的一般规定和习俗,此次景王去世需在家住七天再行殡埋。

老聃已自作打算,除其他的机会他要好好将他哀悼之外,到出殡那天,他要痛哭上一场,好好表达一下他对他的感情!至于说景王去世之前,老聃对他已经不能不算尽意。

他竭尽全力为大周劳作,在景王身体不适的时候,他曾三次找机会前去瞧看,这都是他已经尽意的表现。

如果非要找出他在他面前缺乏的东西,那么这缺乏的东西只能是他在他面前象狗一般的阿谀和奉承。

此时,老聃先生的心里是忧虑的。

他不能不去忧虑。

他仿佛看到一块乌云向他压来,而且这块乌云会越展越大,会很快把天下仅有的阳光全部给遮掩掉,使人举目四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的跳进深渊。

他从景王去世之前曾说出要更立世子,从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这次景王驾崩之后无人即位,从深宫禁闭之后到解禁,从苌弘那里得知的猛、朝双方打算正午交涉,从外松内紧的气氛,从种种不祥的迹象中看出,朝中将要大乱,猛、朝兄弟之间将要出现大的分裂、大的争斗,周朝天下将要严重受损在这场很大的分裂之中。

他不无疑虑,他忧心忡忡。

他知道他的忧虑是多余的,因为只能是空忧空虑而无能为力。

他想去说服王子猛和王子朝,以防患于未然。

他想,“既然李聃现在已是大周臣子,既然臣子已经清楚地看出乌云将至,猛、朝兄弟要争权夺位使大周天下蒙受损失,就应当急早劝说他们以社稷利益为重,兄弟团结,和睦相处,以互让之心,携起手来将塌了蓝天的地方换上一块新的蓝天,一块更加明净更加美好的蓝天。

”他本已打算对什么事情都不再去过问,只去做好本分之内的事情,只去顺任自然,客观冷静地观察尘世,哪想事情一到面前他又坐不住了,他又想起来干预世事了。

但是想去干预只能归想去干预,想法能不能实现,目的能不能达到,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细细一想,“不行,我李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要去说服他们兄弟,要使他们由争夺江山变成让江山,这是很难办到的。

王子朝那样的人很有理论,而且行为十分坚决,谁想用谦让将他说服那是徒劳的,这一点我是有了体会的。

至于说世子猛,他是什么心情,这一点,我的心中完全没数。

我们之间,只接触过一回。

接触过一回,还因他说话很少没能见他心性。

徒劳,又可能是很大程度上的徒劳。

怎么办?唉,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李老聃只能是空有好心。

李老聃满心忧愁地回到家里。

他刚在他的这所客室兼住室的屋里坐好,就见好友苌弘善知人意般地走了过来。

“聃兄,我来了。

”他说。

“来得好,我正想找你,说说自己心里的话。

“我看出你有一肚子话要向人说,一时不知向谁去说。

苌弘,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留着漂亮的小胡,精明而儒雅,机巧而含藏,一副真正艺术家的风度。

他已从乐工领队升为乐师。

他懂得很多乐理知识,是东周王朝有名的音乐大家。

老聃向苌弘谈及自己的心事,谈及他对景王天子驾崩之后的政局的看法,苌弘深有同感,和老聃的看法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我们怎么办?”李老聃定定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苌弘。

“看到周之天下将要分裂,立即起来动手缝补,是我们作为周之臣子的义不容辞的责任,”苌弘说,“然而我们无能为力,我考虑,我们的劝说将会完全无济于事。

“那……有了。

”老聃的目光仍然定定地看着苌弘。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倏地想起了什么。

他从苌弘的嘴唇想到了他的喉咙,从他的喉咙想到了以往他们唱的劝说兄弟友爱的雅诗《常棣》。

他想,“音乐是可以陶冶人的情感的,乐理书上说得好,‘乐也者,动于内者也’,‘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乐者,天地之和也,和故百物皆化’。

既是这样,我何不请苌弘他们来唱雅诗《常棣》呢?”想到此,他高兴地向他微笑了:“我想请你和你的乐队歌唱《常棣》,纵情高唱《常棣》,用高歌《常棣》,以情动人来劝说猛、朝二位兄弟。

“按你说的,这是个办法。

然而,”苌弘说,“然而,乐理上面,这样告诉我们,“啴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

按这道理来说,我们唱《常棣》,应该配上‘宽裕肉好顺成和动’的音乐,可是现在正在天子大丧之时,我们不能奏这种音乐。

眼下要奏乐,只能奏哀乐,如果口唱《常棣》,配以哀乐,这岂不是很不谐调!况且,我们在这里高唱《常棣》,只能陶冶我们自己的感情,这对劝说猛、朝兄弟能起什么作用呢?”

“能起作用,依我看这能起作用。

”老聃说,“我们在这里高唱《常棣》,劝说兄弟友好,必然会引起不少人来听,来看。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会很快传至王宫,很快传到猛、朝兄弟耳朵眼儿里。

他们得知消息,不会不去很好地想想,不会不去想想下边的臣民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不会不去听听他们的臣民是个什么样的呼声。

这是一种归于艺术范围之内的含蓄性的间接劝说。

有时候,间接劝说要比直接劝说好,因为它不是那么露骨,不是那么刺激,它比直接劝说有回味余地。

至于说《常棣》的内容和所配音乐的悲哀意味不相谐调,这也没啥,这种不相谐调会使人感到奇怪,感到异常,会引起更多人来看,来议论,使猛、朝兄弟更加震动。

再者说,这种不相谐调会起到既为天子致哀又劝说二位殿下团结的双重作用,做到不相谐调中的谐调和统一。

再至于说猛、朝兄弟知道我们的心意后,会对我们责怪,这个我们不怕,因为我们一片赤诚的心意根本就不怕为任何人所知。

“说得好,李兄说得好!”苌弘情不自禁地称赞说,“就这样办,我们就来决定,从现在起,我们就要着手这样来办!”

苌弘唤弟子,弟子唤弟子,不大会儿四个弟子在老聃家里聚齐。

这四个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二十多岁,最大的四十多岁。

他们也都是精明,温雅,机巧,含藏。

四乐工和苌弘、老聃,共六个人,一起围桌案坐了一圈儿。

四个乐工,一个司笛,一个司笙,一个司琴,一个司瑟。

苌弘司木以作指挥。

老聃只对耳朵,主要任务是细听诗乐以品其中情味。

他们先奏一阵哀乐,很明显,这是对周景王之死表示哀悼。

接下去,苌弘特意指引他们奏了一个一时报不出是什么名来的曲子,这大概是他们唱诗的前奏曲。

曲子充满感情,既象是对景王姬贵的怀念,又象别的什么。

这一奏曲和一般乐曲的结构大致相仿,开始是合奏,舒松缓慢,逐渐趋于紧张地放开以后,稳定谐调,繁而不乱,发展到**时,节奏明朗,激情动人。

但是到结尾处,没想到突然转入无限的悲哀和惋惜。

前奏终了,当他们将要开始配乐唱诗的时候,苌弘突然说话了:“聃兄,按你的想法是,歌唱《常棣》,配以哀乐,在不谐调中求得谐调统一,使其既起哀悼作用,又起劝亲作用。

不和谐中的和谐,不是不能达到,然而,要做到这样,极不容易。

再说,一个馍分两个半拉来吃,总没不分开解饥,收双重效果总没收一重效果来得集中。

突出。

依我看,咱们还是按诗的内容,诗的情调来配音乐。

至于说这段唱诗因没配哀乐而离开了对天子哀悼的原则将要受到责难,这个责任完全在我,不让聃兄承担。

“不能说要你承担。

”老聃说,“没什么,这不会有什么,不大了受点责难,天下分裂,国难将临,君难将临,臣难将临,天下庶民之难将临,谁还顾得了这许多!这样办!就这样办!”

配乐唱诗开始了。

四个乐工,一个指挥,他们五个人,既是司乐人,又是唱诗者。

他们手做,口唱,手、口并用。

他们风度潇洒,精神集聚,乱中有齐,齐中有乱,错乱有致,矛盾和谐。

这首《常棣》之诗,共分八节,每节四句,四八三十二句。

在弹唱之中,小节不说,按大的节奏来讲,共是八个节奏,他们要一个节奏一个节奏地进行。

就唱句而言,这每个节奏之中,都有领唱,合唱,单独唱,单、合交替唱,单单合合,合合单单,合单交差唱。

他们唱得声情并茂,不但吐字清楚,而且情真意切;乐音配合得恰到好处,不仅与唱声唱情水乳交融,和合一致,而且优美婉转,激心动肺,声音清朗,意味含藏。

在唱词和乐韵的共同作用之下,每进行一段,不仅能使人深深感触到扑面而来的诗情,而且能使人清楚地看到从天而降,无声地展开的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画意。

常棣之华,

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

莫如兄弟。

当这第一个节奏的情绪和意境在人们面前铺开的时候,人们同时看见——在一片幽静的蓝天的衬托下,一片清清的树林之上,展开一片云霞一般的花朵,那些花朵,光辉,明丽,真朴,纯洁。

在它们之中,有两朵花,从那“云霞”之中凸出起来,扩大起来,霎时长得有婴儿的脑瓜那么大。

变了,变了,噢,原来是两个儿童的脸蛋儿。

变了,又变了,童脸又变成两个青年的脸蛋了。

两个青年对脸笑了,纯真地笑了,他们笑着,亲亲爱爱地抱在一起了。

多好啊,兄弟之爱,真朴纯正的兄弟之爱!此时,好象有一个声音在人们耳边回响:“如今一般的人哪,你好我好哇,称兄道弟呀,可是谁有亲兄亲弟那样亲近呢?哪个能象亲兄亲弟那样真情相待呢?”

死丧之威,

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

兄弟求矣。

第二个节奏响起,又一个情景在人们面前展开。

阴云密布,消烟弥弥,一大群战乱中的逃亡求生者,无家可归地呆立在荒凉的寒野上。

一具具带血的尸体躺在那里。

人们胆战心惧,面色苍青,背着脸子不敢看那些尸体。

有几个脸上抹着灰,穿得破破烂烂的青壮年人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们在十分急切地寻找他们兄弟的尸体。

原始性的,真朴性的,啊!兄弟之情啊!

脊令在原,

兄弟急难。

每有良朋,

况也永叹。

第三节奏什么时候已经响起来了。

天边有一片干旱的陆地,几只受了伤的水鸟困在那里,再也无法回到江河湖海之中,它们悲哀地叫着:“我快要渴死饿死了呀,谁来救我?谁来救我呀?!”几只水鸟嘴里噙着水,叼着吃的,急切地飞着,它们从有水的地方飞来,它们拼命地飞,拼命地飞。

它们在陆地上找到了那几只快要死去的水鸟,落下来,趴在它们面前,将嘴里的水和食物往它们嘴里喂去。

变了,衔水的水鸟和受伤的水鸟都变了,变成青壮年人的模样了。

他们之间互相流着泪拥抱在一起。

那个正在经受苦难的年轻人哭着说:“弟弟,不是你,我就死了,你真比我的好朋友好,我的好朋友见我可怜,只是赠我一声长长的叹息。

弟弟,你为啥这样冒着危险前来救我?”“哥呀,可怜的哥哥,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兄弟阋于墙,

外御其务。

每有良朋,

烝也无戎。

第四节奏响了。

丧乱既平,

既安且宁。

虽有兄弟,

不如友生。

第五节奏响了。

傧尔笾豆,

饮酒之饫。

兄弟既具,

和乐且孺。

第六节奏也响了。

一个个带情的画面扑扑闪闪,转转换换,相继而来。

人们目观眼看,心领神会,虽有点应接不暇,但是深感既解饥渴,又益身心,甜人肺腑,润人心怀。

妻子好合,

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

和乐且湛。

第七节奏响了。

“宜尔室家,

乐尔妻帑,”

是究是图,

亶其然乎!

第八节奏也响了。

随着七、八节奏的响起,人们十分清楚地想见,一对兄弟,因为平时认为兄弟不如妻子亲,兄弟不如朋友亲而忘了亲爱的兄弟,猛然之间想起了兄弟的亲爱,于是他们兄弟亲亲爱爱地欢聚一堂,进酒举筷,非常亲密,十分高兴,他们的亲爱象父子和夫妻之间那样亲密和谐。

他们春风满面,意切情真,十分满意地点头称赞,拍手夸好。

一个激动人心的声音高声响起:“你们兄弟亲爱,一切顺利。

你们要牢记这些话,好好用心体会这些话,好好用你们的身体和行动去实行这些话吧!”

听到这里,老聃哭了,无声地哭了,他的情怀被他们的艺术力量打动了,主要是被那艺术之中的真情深深地激动了。

“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他心里想。

他撩起衣巾,蘸去眼泪,抬头往门外一看,见那里啥时已经站满了人,其中有不少的人已经流泪了。

……

上午,老聃先生心绪茫然地坐在守藏室里,忽见苌弘向他走来。

“聃兄,听人说,咱们歌唱《常棣》,两个王子都知道了。

”苌弘紧走几步,来到老聃身边,勾着头,小声的,激励地对他说道,“他们无动于衷。

不行,光靠唱一支歌不行,必须带刺激性的,带直接性的。

我看咱们行动起来,找他们说,面对面地直说!”

“弘弟说得有理。

”老聃说,我可以再找机会劝说一次,往往有一些事一次不成,二次可成呢。

“聃兄有此想法,我以为很好。

”苌弘说,“然而必须把话清楚地说明,聃兄如果真的打算劝说,必须知道,这种义举,对于社稷会有很大的益处,对于个人可能有很大的危险,非大愚之人是不能做到的。

如果你这样去做,在智者面前你可真要承受愚人的‘恶’名了。

“承受愚人之名就承受愚人之名吧,当今尘世之上太缺乏愚人了,社稷之上太需要愚人了。

这一点,姑且让我论述一下。

”老聃说:“我认为世多愚(真诚,老实,‘傻’)人,是世之福气;世多智(机巧,滑诈,虚伪)人是世之祸患。

当今很有一些人是一味地去崇尚智而贬低愚,不知道在一定条件下,愚者即智者,智者即愚者,智的顶点是真正糟糕的愚。

因为如果尘世上所有的人都到了智能透顶的时候,也正是这个尘世和世人彻底完蛋的时候。

一些人总愿意智,不愿意愚,因为愚对尘世总体有利,这个利匀到他身上的时候很不明显;智对他个人有利,而且这个利又能一时明显的集中于他个人一身。

然而,他们殊不知极智能的玩火者也必**,极愚的不玩火者也必不**。

因为有极个别的智能玩火者一生没焚,所以一些人总追求智,而贬低愚。

究竟有没有‘不**’的,这个我尚在探讨之中,姑且暂定他为‘没**’吧。

不管怎样,一生玩火,总也不叫有福,总也不叫聪明。

人们应该知道,当你和世人的智巧都透顶的时候,是你和世人都没有人味的时候,当你和世人都没人味的时候,是你再也无法得到人用人味对待你的时候。

不管怎样,我总以为智不如愚。

别人不理解我,我也不希望别人理解我。

因为你理解我,所以我以愚人之心向你献心。

说得太多了,请你原谅我关于愚和智我说得太多了。

一句话,我还打算再去劝说一次,不管我有多危险——愚人不是没有危险——我都决心去以愚人之心再对他们劝说一次。

“好,好!聃兄说得好!”苌弘说,“让我们同以愚人之心把心俸献给周之天下,让我们同为周之天下做个愚人。

正午金殿交涉之事,突然改到明天进行。

他们为啥要这样做?对于这一点,老聃先生因没有其位,没谋其事,只能说是不得而知。

此时,景王的尸体已经脱去原来的衣裳,规规矩矩的换上了寿衣。

至于移尸入棺,则因按要求的条件准备的棺椁没有运来而没能进行,再者说按规定还不到入棺的时候。

午饭之前,王子朝突然使人叫老聃和丧礼司者到他那去。

老聃一听,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不知他为啥要叫他,他估计可能是真的有什么灾难临头;喜的是,他能在这个时候见到王子朝,真是天叫他遇上一个劝说他的好机会。

王子朝这时召见老聃,看去有点突然,实际上半点也不突然。

他召见他,是有自己的想法,不仅是有想法,而且想法相当的多。

老聃先生是东周官员中人人知道的懂礼之人,有些礼节,连那个眼下作为丧礼司者的人也需问他。

王子朝召见他,第一是在丧礼方面真有弄不清的问题要向他发问。

第二,这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故意摆出他王子朝要动手主办这次丧事的架子,谁主办丧事就意味着他将当是已故天子的继位人,起码说可在人的心理上造一造这种影响。

他为什么不单单召见丧礼司者而要召见他们两个人呢?因为这样影响大。

因为他是故意让人心为之震动的。

第三个想法,是有意试探一下,他要拿石子往池水里撂一撂,看看这池水会有什么反响,看看池水一动是否会有鱼虾跳跃。

主办丧礼的架子一摆出来,对方如果还象往常一样,麻麻木木,没有什么反响,就证明他们没有什么准备,证明他们没有争位的想法,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主办丧事,干脆以合法继位人的身份出现;如果他们对他的举动反响很大,或者感到不能容忍,这样,他们就等于以他们的态度向他告诉了一切,就等于告诉他要他快快作出应该如何应付的准备。

第四,听说老聃他们歌唱《常棣》,大劝兄弟和好,他认为没风不起浪,他估计老聃他们可能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次召见,他要看看老聃的反响,以便从这反响中得到一点什么动向,什么带有内情性质的消息。

李老聃心情紧张地走进王子朝居住的房舍(西跨院中院的一所主房),见那个丧礼司者已经先他一会地坐在那里。

王子朝正和那丧礼司者说着什么。

他此时,身穿重孝,但是脸上并无悲哀,那里透出来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人们在战斗之前才有的,对胜利充满信心和希望的喜悦心情。

王子朝和老聃打过招呼之后,让他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老聃坐下之后,和丧礼司者互相对视地微微点一下头。

“我父王驾崩,我们不胜悲痛之至。

”王子朝说,“我父王的丧事,我决心给他办得象个样子,要使丧礼真正合乎周礼。

古礼上说,父母尸骨在堂,‘交手哭,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故邻里为之糜粥以饮食之’,‘痛疾在心,故口不甘味,身不安美也’。

按古礼要求,这三天内,只顾痛哭,所以自己家里不动锅灶,有邻居送饭吃吃就算了;然而,现今的做法是自己家里仍然举火动灶。

我父王驾崩,我们家里是动锅灶合乎周礼呢,还是不动锅灶合乎周礼呢?这一点,我问丧礼司者,他也说不清楚,这次把李先生叫来,是想请你回答一下。

老聃听他说到这里,心里一喜:“噢,原来他叫我来,是这么回事。

”他抬起头,面色谦恭地说:“殿下问起丧礼之事,这方面我也知之甚少。

关于父丧期间是否举火问题,我认识的也不一定正确。

是举火为孝还是不举火为孝,这要看周礼的精神实质。

怎么办为好呢,我认为,既要遵照周礼条文,又要看眼下的习俗和实际情况。

古礼上说,父母去世,子女痛哭,‘袒而踊之’,就是说袒露着胸怀哭,好象是往上蹦着哭,这表示真心,表示哭得痛;然而,古礼上又说,‘妇人不宜袒’,‘伛者不袒,跛者不踊,非不悲也,身有痼疾,不可以备礼也,故曰,丧礼唯哀为主矣’,意思是说,妇人和罗锅不适合袒露胸怀,瘸子不适合蹦着哭,这不是他们不悲哀,是他们不能那样做。

父母去世,子女到底怎样做才算孝,最根本的是看他内心深处悲哀与不悲哀。

天子驾崩,我们心中非常悲痛,这就很合乎周礼,依我看殿下就不要再去三日不动锅灶了。

老聃先生说到这里,王子朝表示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吧。

”王子朝看了看老聃,忽然转脸对那坐在旁边的丧礼司者说。

丧礼司者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姬朝和老聃他们二人了。

王子朝静静地向老聃看了一眼,默然一笑,然后慢慢询问老聃说:“听说先生和苌弘在给我家父王奏哀乐之时,利用歌唱《常棣》大劝兄弟友好,而且唱得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

”老聃忠诚地回答说。

“兄弟友好,那好啊。

”姬朝说。

“兄弟友好,甚为重要。

”老聃想不到的大好时机一下子来到眼前,就赶忙借着话题开始劝说姬朝说:“一家之中,兄弟友好,团结和睦,是家之福气;在社稷之中,兄弟友好,团结和睦,是社稷福气。

在家庭之中,兄弟不和,以致分裂,会导致家败;在社稷之中,兄弟不和,以致分裂,……”

“好了,别说了。

”没想到老聃刚刚说到这里,王子姬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十分冷酷,十分可怕,他说,“以你的意思,我们兄弟之间是出现了不和,出现了分裂;我说,我们兄弟之间十分和睦,十分团结,根本没有什么裂痕。

话说回来,如若真的象你所说,如若我们兄弟之间真的出现了分裂,如若是我们兄弟之间争权夺位打斗起来,那我是很不需要听从你的劝说的,我曾说过,‘兴者王侯败者贼’,如若我要听从你的劝说,使我斗志衰退,心劲败落,那我不光剩下败了吗?那我不光剩下当贼了吗?去吧,好啦,请你回去吧。

老聃先生不说话了,既然如此,他对这种人还有啥话可说呢?

老聃先生回到家里,一直闷闷不乐。

他感到心里象刀尖挑着一样,难受得连午饭都没吃。

下午,老聃先生心绪不宁地走进守藏室。

他刚在案头坐稳,就见苌弘掩饰不着内心喜悦地向他走来,“聃兄,我得一则好消息,是我从我的一个在深宫之内做侍人的弟子那里得到的。

他说,世子猛有心让出世子之位,他不想再去继位,然而又拿不定主意。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如果前去劝说,一定会收到很大的效果,这真是天给了你一个好机会。

“好,好,这太好了,太好了!”老聃先生心里异常高兴,“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在高兴之余,他又感到几分担心,因为他对此事到底是感到半信半疑。

日头平西的时候,世子姬猛突然派人叫老聃到他那里去。

老聃见此情况,心里又是一惊一喜。

他惊的是王子朝刚召见他一次,这接着,他的对立面姬猛又召见他,这是不是会因为他接受召见而引起了什么祸患,在官场上,在**之中,事情实属难测;他喜的是他听苌弘那样讲,他认为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确实是真的,那真是天赐良机了。

王子姬猛这次召见老聃,到底是什么目的,一时叫人难以猜透。

他的想法很可能是和王子姬朝的想法一样。

但是,从姬朝召见丧礼司者和老聃、姬猛只召见老聃一个人这一点来看,可见姬猛还有别的想法,很可能是姬朝召见老聃使姬猛产生了什么怀疑,很可能是他这次召见老聃,决心从老聃这里弄清姬朝召见老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老聃先生似有感觉,但是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这次心里总觉得高兴,总觉得喜大于惊。

老聃先生心情紧张,然而禁不住喜悦地走进世子姬猛的房舍(西跨院的一所主房)。

世子姬猛穿一身重孝,严肃地(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但是不喜也不怒地坐在那里。

他的身边坐着他的侍从。

见老聃进来,姬猛的侍从忙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让他坐下。

姬猛也站起身,一声不响地向他点头示意要他坐下。

老聃刚刚坐好,姬猛的侍从就说:“我家大殿下这次派人请李征藏史到这里来,是有点事情想问一下。

众所周知,我们大殿下是天子在世之时早已立起的世子,是已故天子的当然继位人,这次,万岁驾崩,大殿下和满朝文武大臣以及宫中男女老少不胜悲痛。

对于天子的丧事,大殿下决心给他办得象个样子,要叫丧礼完全合乎周礼。

关于灵前设烛和哀杖,我们有两点小小的疑问,问丧礼司者,也说不出到底怎样才算完全正确,听说李征藏史学识渊博,对周礼吃得很透,特请李先生来说一下到底应该怎样办。

这两个问题是,一,关于天子灵堂设烛(那时没有蜡烛,称火炬为烛),有人说应该是灵堂上设一烛,灵堂下设一烛;有人说应该是灵堂上设二烛,灵堂下设二烛;有的说应该是灵堂上设一烛,灵堂下设二烛。

二,关于哀杖,有的说用竹杖,有的说用桐杖,有的说用柳杖。

以上问题,众说不一,到底怎样才算合乎周礼,请李先生按真正的周礼回答一下。

“微臣学识浅薄,对于周礼确实知道得很少,说微臣能够吃透周礼,实在是诸位对我的过夸。

”老聃说,“关于天子灵堂设烛,有的说上一下一,有的说上二下二,有的说上一下二。

究竟谁说的对,我的回答也不一定正确,我只知古礼上说,‘君堂,上二烛,下二烛;大夫堂,上一烛,下二烛;士堂,上一烛,下一烛’。

关于哀杖,有说应是竹杖,有说应是桐杖,有说应是柳杖。

谁说的正确,我回答得也不一定对,我只知古礼上说,‘为父苴杖,苴杖竹也;为母削杖,削杖桐也’。

如若说用竹才合周礼,如今用的都是柳;如若说用柳才合周礼,古礼上又说用竹。

到底怎样才算合乎周礼,这既要看古礼规定,又要看当今实际情况,在这种情况不一的情况下,只能根据大殿下的心意进行选择,大殿下选择竹,竹就合乎周礼,大殿下选择柳,柳就合乎周礼。

“好,好,李先生回答得好。

”世子的侍人高兴地说。

随着侍人的夸赞,世子猛点了点头,严肃的脸色里透出满意的神情。

“还有,”世子侍人说,“听说大殿下的弟弟——长庶子朝召见了李征藏史,不知他召见李先生有何用意,这一点,我们有点疑惑不解,大殿下要我代他向你询问一下。

老聃先生见他这样一问,心里完全明白了。

“噢,他们召见我的用意原来在这呀。

”他忠诚地按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把王子朝召见他的事向世子侍人说了一遍。

世子猛和侍人解疑地点了点头。

“听说李征藏史和乐师苌弘在为我父王奏哀乐时,顺便歌唱了《常棣》一诗,以此大劝兄弟友好,听说唱得十分动人,听说你和众人为此而流眼泪了,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世子姬猛终于开始发问了,问话之中并没有带着气愤,神色并不逼人,严肃的面容里透出的是一团和气,看不出里头有任何恶意。

“是的,这话都是真的。

”老聃十分坦诚的说。

“你们是否意在劝我和我的弟弟姬朝在继位问题上互相谦让?”姬猛又问。

神情里透出谦让的神色。

老聃先生见姬猛毫不掩饰地直接将问题摊摆在他的面前,心中猛然一喜。

见直接劝说姬猛的大好时机已到,他也将问题直接摊摆在他的面前,直言不讳地说:“是的,有这个意思。

大殿下,我们作臣子的非常希望您们兄弟团结和睦,互相谦让,同为周朝社稷,……”

“好啦,够啦。

”世子姬猛一下子截断老聃的劝让话语。

此时,他的态度变得异常冷峻,十分的严肃,冷峻得可怕,严肃得吓人,他以逼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老聃说:“你的劝说我不需要,你怎么能知道我们兄弟之间出现了分裂?告诉你,我们兄弟之间现在十分团结,可以说团结得象一个人一样。

现在放下团结暂且不论,请允许让我做个假设,现在假设我们兄弟之间已经分裂,已经打了起来。

正因为我们已经打了起来,我很不想听到你的劝说,如果我要听从你的劝说,我即使不是拱手把一切俸送给姬朝,也是节节后退,在对方面前一败涂地。

我要胜利,我不要一败涂地,一句话,我很不需要你的劝说,你走吧,好啦,你走吧。

老聃先生心中十分痛苦地离开了姬猛的住处。

当他走到家中,刚刚坐定的时候,刘卷、单旗突然活捉宾孟而且将他杀掉,立世子猛为悼王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一回,老聃先生劝说猛、朝团结的希望算是彻底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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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酷杀中

宾孟被杀,悼王即位,使得王子朝十分恼火,他联合召庄公奂,尹文公固、甘平公鞧。

起兵争位。

召、尹、甘三家各出一部分兵力,三方面兵力会合在一起,由上将南宫极率领,向刘卷发起猛烈的进攻。

他们把王宫团团包围。

刘卷护卫悼王于王宫之内,针锋相对,坚守不出。

宫墙内一圈站满全副武装的兵士,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持剑,有的握着长矛。

那些爬上宫墙的进攻者,不是被砍杀,就是被挑死。

宫墙外,南宫极亲自督战。

他身材高大,金盔金甲,手里举着一柄修长的宝剑,威风凛凛,庄肃而英武。

他指挥着披坚执锐的兵士硬对硬地向宫墙进攻。

连攻两次没有攻上去。

他恼火了,一连砍杀两个败退下来的兵士,接着,圆睁双目,举剑大吼:“攻啊!攻啊!攻开王宫,杀死刘卷,活捉姬猛,攻啊!”

兵士黑压压地爬上宫墙。

里边枪挑,刀砍,人头和尸身扑扑塌塌地落下。

跳过宫墙的士兵尽被乱剑扎死。

失败了,这第三次进攻又失败了。

兵力不足,难以取胜的消息传到王子朝那里,朝就派人四处发动“旧官百工之丧职秩者”(秩、禄),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壮大队伍。

王子朝亲自到曾管理过百工的失职官员那里去劝说,并带领随从直接到日子过得最苦的失业百工那里去鼓动。

夕阳坠地,晚霞似血。

乱草凸村子西北头,百工们的茅草庵前,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紧紧围着一个头戴紫金发束、身穿素衣素裙的中年王子,静静地听他说话。

此人就是三殿下王子姬朝。

“干吧,受苦受难的弟兄们,跟着我姬朝干吧!父王在世时,亲口说出要立我为世子,亲口说出要我继位,父王死后,他们突然杀掉宾大夫,立猛为悼王,这很不公平,很不公平啊!现在我把不能说的话都向你们说了,我完全把你们看成了自家人。

他们毫无道理地夺我王位,我要再把王位从他手里夺回来!……他们夺我王位,这不公平;你们受苦受罪也不公平,你们是些很有力量的人,你们并不比那些有财有势的在位者低下,你们不该在这里受罪,我是个善心的王子,不忍心看着你们受罪,我向他们争位,也是为你们争位,为你们的利益而战,跟着我干吧,我姬朝胜了,你们也就胜了,也就一切的一切都到手了!”

“干!”

“我们干!”

“我们跟着三殿下干!”

“三殿下是我们的新天子!是一位明君,历来没有过的明君!”

“我们从来没见过一位象这样的殿下,三殿下万岁!”

人们激动了,一个个被振奋了,他们为在饱尝苦难中猛然遇见一位为他们利益而战的新天子而激动了,深深地激动了。

一位瞎老人颤嗦着双手瞎摸着向王子朝走来了。

王子朝见此情形,连忙走下高凸,用双手挽着瞎老人。

王子朝,好厉害的王子朝!只此一下,失业百工就被他彻底激发起来了。

夜,黑云遮月。

洛阳鼎门外边的荒野上,火把通明。

几千名穿着破衣的失业百工和无业游民一行行地坐在地上。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菜刀,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拿着铁叉,有的拿着木棍,一个个情绪激昂。

他们已被一伍一伍地编制起来。

他们已按王子朝的心意推举出三个头领——一个正头领,两个副头领——,正头领叫濯三,就是那个在茅草庵里用敌视的目光盯过老聃的中年人。

此时濯三正和王子朝一起站在被百工们围在正中间的土台子上。

只见他,脚穿装着裤脚的长腰布袜,上身是一件毛朝外的短打皮衣,头上缠一条白色的麻布手巾,腰里挂一把齐头大刀。

王子朝讲话列举猛的十大罪状,说明他如何如何地该受讨伐,然后濯三开始发号施令,他用又粗又直的声音,几乎是吃喝似地大声说:“弟兄们,我,我濯三不会说话!三殿下是我们的新天子,三殿下,三殿下说他是为咱们苦,受苦的百工而战。

现在咱就是三殿下的队伍了。

咱要听三殿下的,要听南宫将军的话。

这一回要是打进宫去,推倒姬猛,三殿下说,公卿上大夫都有咱的份,咱得了天下,啥家都是咱当了。

你们怕死不怕?不怕死?那好!你们要拿出敢死的劲头!我不会说话,我不说了,是英雄是狗熊战场上见!”

就在这时,南宫极派来的两个人来到这里,催他们快上战场。

王子朝小声向濯三说了几句什么。

濯三瞪大眼睛,大声向在场的百工们喊叫着说:“现在这就要上战场了!起身——!开始——!出发!”

队伍起身,高举火把,长蛇一般地向鼎门而去。

过了鼎门,队伍岔开,一分两路,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开始向王宫方向猛扑迅跑。

霎时之间,百工队伍和南宫极率领的围宫队伍完全会合在一起了。

灯笼火把把官墙照耀得如同白昼。

南宫极又一次开始指挥队伍向王宫发动进攻。

兵士们,特别是那些穿得破烂的百工兵士们,一个个十分勇猛地往宫墙上爬。

不少人刚刚爬上宫墙,被里边一阵乱砍,血淋淋地留下双手,从墙上栽下。

那些不怕死的破衣兵士冒着砍手的危险硬往墙头上爬。

里边又是一阵拼命地砍杀,翻过墙去的兵士几乎全被砍死。

这一次进攻,王子朝的士兵(特别是那些来自百工的士兵)损失十分惨重。

一次进攻失败,南宫极把濯三和百工兵士的其余大小头目召集到一起,狠狠地训了一阵话,让他们各回原地,给百工士兵全部配上刀剑,开始第二次进攻。

第二次进攻又告失败。

南宫极和濯三全火了,他们每人一连砍杀几个败退下来的兵士!南宫极高声大喊:“笨蛋!狗熊!给我组织第三次进攻!这一次进攻,谁再退下来,我要一个不留地把他砍掉!”濯三把右胳膊从袖筒里脱掉,使其露出光膀,一手举起齐头大刀,撕裂眼圈般地瞪大双目,撕裂嗓子般地大声叫道:“攻上去!这次一定得攻上去!哪个再装狗熊,我濯三就把他砍成肉泥!日奶奶的!谁再退下来就是孬种!攻啊——!攻啊——!”

兵士们眼全红了!他们象疯了一般地往前进攻!黑压压的人群攻上宫墙,里边又是一阵拼命地砍杀,人头和血手扑扑塌塌地落地。

围攻王宫的兵士什么也不顾,黑压压地硬往上拱,连宫墙都被盖得看不见墙了!无数个兵士涌上高墙,扑通!扑通!硬往里边砸下!攻过去了!攻过去了!宫墙里一阵十分激烈地厮杀和猛烈地对砍!此时,不知是谁从里边弄开了宫门,墙外的兵士象潮水一般从宫门涌进王宫!败退了,墙里边保卫王宫的兵士败退了,全部败退了!

败退的兵士开开王宫后门,杀开一条血路,护卫着悼王猛、刘公伯蚡(刘卷)、单穆公旗星夜逃走。

南宫极和濯三乘胜率兵追杀。

两者在荒野拼杀一阵,刘卷和单旗被南宫极杀散。

刘卷带一部分兵力落荒而逃,向当时周朝的一个名字叫扬的城邑奔去。

当刘卷退进扬城之时,南宫极率军一直追到城下。

单旗护卫着悼王往当时的一座名叫皇的城邑撤退;濯三率百工部队在后面追赶。

此时,留在王宫的王子朝的士兵从后宫抓到单旗的一个女儿和几个王子。

几个疯狂了一般的士兵将他的女儿拉到宫外,将她侮辱后杀死。

他们抓到的几个王子之中,有一个因破口大骂王子朝而被百工士兵砍死。

周景王妻妾不少,儿女众多,单就王子就有将近二十。

在这些王子之中,此时已经分为三派,一派拥护王子朝,坚决反对世子猛,一派拥护世子猛,坚决反对王子朝,一派是站在中间观望,谁也不反对,谁也不拥护。

因为那个被抓到的王子坚决反对王子姬朝继位,所以被抓到斩首。

单旗兵败之后,听说他的一个女儿被侮被杀,听说有一位反对王子朝的王子被杀,心中万分恼火,于是整顿兵马,除留下一部分兵力在皇保护猛之外,其余人马由单旗率领,举兵杀回平宫(他自己的一处宅第)。

单旗愤恨难消,下决心要和王子朝决一死战,一报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想起百工的力量十分强大,又恨又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赶走姬猛之后的第三天的一个夜晚,王子朝于庆功会醉酒之后夜宿深宫,他的一个最受宠爱的爱妾摸着他的光溜溜的脊背说:“殿下,那些穷百工真英勇,别看穿得破破烂烂,但打仗英勇。

还是我的殿下能耐大,能叫他们一个心眼儿为你卖命!我说呀,你是用什么神法儿叫他们这样了呢?”

“为他们的利益而战,这招牌一打起来,他们整个儿地就动起来了。

“你真是为他们的利益才起来争位吗?”她把湿漉漉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他的肩上。

“屁!除我一人之外,俺爹俺娘都不为!”王子朝翻过身来,“跟你说,世上的人,包括百工、所有的兵士、大小官员以及我的左膀右臂,啥时也别想知道我。

”发现自己有点喝醉了,很快闭了口。

……

单旗举兵杀回平宫之后,决心报复。

由于害怕百工兵士而不知如何是好。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坐立不安。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个主意。

夜里,他将一支队伍偷偷埋伏在平宫四周的荒野之上。

濯三率百工兵士连夜围攻平宫。

单旗伏兵四起,里应外合,把前来围攻的兵士团团包围,生擒百工兵士的头领濯三和两个副头领袁兴和张孩。

单旗的部下将濯三、袁兴、张孩五花大绑,推入平宫之内。

单旗走来,故意怒斥那个捆绑濯三等三人的部下,并亲自给他们松绑,向他们赔情道歉。

单旗向濯三他们列举王子朝的八大罪状,说明王子朝罪恶滔天,如何如何该受讨伐;他特意向濯三他们说明,如果他们能让百工队伍向他单旗投诚,和他一起干,他保证在打垮王子朝之后让所有的百工兵士都封官爵,其中的濯三、袁兴、张孩以及其他立大功的兵士将封以公爵,至少也要给予侯爵,并且向他们保证,如果说话不算数,情愿五雷击顶。

濯三他们半信半疑,说,只要穆公愿意和他们歃血为盟,愿意和他们一起焚香叩头,对天许愿,他们情愿把所有兵士召来一起归附单部,为新天子猛效劳,然而,如果穆公不敢对天许愿,不敢歃血为盟,他们将至死不降。

“单旗情愿对天许愿!”穆公说。

“那好,一言为定!”濯三、袁兴、张孩一齐说。

此时,宫外的百工兵士,又将平宫围起,他们决心救出他们的头领。

一个时辰之后,就在这豪华的平宫之内,香烟缭绕,气氛肃穆,一场独具风格的歃血盟誓正式开始。

在八大盏兽油铜灯的照射之下,三大间宫厅,火光通明。

只见这里:

巨大的红毡,将地面铺得严严实实。

东、西两间各有一张巨大的矮脚方案;围绕着方案,各有一圈矮脚小椅。

当间,靠后墙,放着一张长长的大条几。

条几上,新设一架高大的上帝牌位,牌位上蒙盖着一大块黄色的绢帛,绢帛上写着: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之神位。

靠条几往外是一张巨大的紫红方桌,方桌上,八盏大铜灯围着一个象铜鼎一般的巨大香炉,香炉里栽着碗口粗细一大把子柏香,柏香上鲜红的香火往上推动着青白色的烟雾,从那鲜红的火头之上扑扑塌塌地往下掉着灰白色的香灰。

香炉前边放着两只黄色的陶碗,其中一只碗里盛着一大碗酒。

方桌两边,两把太师椅前,分左右站着四个监盟的卫士,其中两个卫士手里各托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大方桌前,正当中的红地毯上跪着两个人,东边那个是单旗,西边那个是濯三。

濯三的身后,分左右跪着他的两个副手袁兴和张孩;单旗的身后,分左右跪着他的两个随从人。

他们六个人,各个都袒露着自己的胸怀。

单旗和濯三不但胸怀袒露,而且每人都从袖子里脱出右边的一只胳膊。

单旗和濯三各人手捧一把子冒烟着火的柏香。

此时,宫厅之内鸦雀无声,气氛严肃得有点吓人。

只见单穆公旗双手捧香,光着半拉膀子从地上站起,往前上了一步,然后一只手握香,腾出一只左手,接过卫士递来的一柄宝剑,咬牙瞪眼地用剑尖往右胳膊上呲啦划了一下,一股红红的鲜血从那里流出,接着,他把右胳膊抬在盛酒的碗上,让几大滴鲜血扑哒扑哒地滴在酒碗之内,再接着,后退几步,又跪到地上。

接下去是濯三手捧柏香光着半拉膀子从地上站起。

他也往前上了一步,然后一只手握香,腾出一只左手,接过卫士递来的一柄宝剑,咬牙瞪眼地用剑尖在右胳膊上呲啦划了一下,一股红红的鲜血从那里涌出,接着,他把右胳膊抬在盛酒的碗上,让几大滴鲜血扑哒扑哒地滴在酒碗之内,再接着,后退几步,又跪到地上。

发表盟誓的言词开始了,单旗、濯三各人将双手捧着的香把子举过面门儿。

“苍天在上!”单旗大声地说,“我单旗代表本人和新天子悼王向您发誓,从目下起,我单旗以及我的部下要和濯三及其部下同生死,共患难,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一同为诛灭忤逆叛贼王子朝而战斗,有福同享,有祸同担,同兴同灭,同荣同损,如得天下,定让濯部完全封爵,高者公侯,次者为伯,最低也为子男,战死者除恤其家属之外,也和生者一样封爵。

单旗说到一定做到,心口如一,决不食言!如违盟约或有三心二意,上苍有眼,定让我死于乱箭之下!发誓人:单旗。

“苍天在上!”濯三也象单旗一样,大声地说,“我濯三代表本人向您发誓,从现在起,我濯三以及我的部下要和单旗及其部下同生死,共患难,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一同为诛灭忤逆叛贼王子朝而战斗,有福同享,有祸同担,同兴同灭,同损同荣,在敌我双方生死存亡的战斗之中一定敢拼敢杀,决死取胜!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忠于新天子悼王,和穆公一个心眼儿。

濯三说到,一定做到,心口如一,决不食言!如违盟约,或者三心二意,上苍有限,定放我死于乱枪之下!发誓人:濯三。

二人宣誓一毕,一同抽身站起,并同时往前上了一步,并肩站在桌边。

此时,一个卫士将那碗带有二人血液的烈酒一半倒入另一个陶碗,然后把两半碗血酒递向单旗、濯三。

单、濯二人同时接过陶碗,同时举到唇边,同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盟誓一毕,濯三、袁兴、张孩一同走出平宫,开始分头召集自己已经散乱的部下。

不到半夜,几千名百工和无业游民组成的部队已经全部归附了穆公单旗。

拂晓之前,濯三的百工部队开始将周朝王宫团团包围,向里面的王子朝部发起进攻。

因王子姬朝早有充分准备,濯三部队三次进攻,都没将王宫攻破,而且爬上宫墙的兵士被砍杀者不计其数。

濯三火冒三丈,向他的小头目们下一道命令:在进攻中,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哪个再后退一步,不管是谁,一律砍死。

第四次进攻开始了,王宫周围,所有督战的小头目们一个个露出半拉光膀子,手举大刀高喊:“攻上去!这次一定要攻上去!后退一步,就要砍死,死到墙内是死,死到墙外也是死,当狗熊被砍,不如当好汉拼死,冲啊!冲啊——”

人们黑压压地爬上宫墙,冒着里边林立的刀枪,扑扑塌塌硬往里砸。

他们跳到墙里之后,双方针锋相对,在晨曦映照下,刀光闪闪,又是一阵拼杀。

在拼杀中死去的,加上刚才爬墙时砍死的,双方死亡的不计其数。

宫墙被攻破了,在混乱之中王子朝部开开宫门,趁机突围。

他们刚刚突出包围圈,不料又被刚刚赶来的单穆公部围住。

百工部队转身和单穆公部两面夹击王子朝部,王子朝部死伤很多,损失惨重。

此时,赶来救援的南宫极部见姬朝被围,急忙将围者围起,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敌我双方,激烈混战,杀作一团,双方的兵士杀红了眼,越杀越激烈,愈杀愈上劲,枪推枪拉,刀落刀起,霎时之间,地上留下无数具死尸。

南宫极见自己损失惨重,越来越抵敌不住,就主动收兵,护卫王子朝逃走。

单穆公见南部败走,让濯三率部追赶,他本人则是率部杀入王宫(他误认为王子朝还躲在王宫之内),见人就杀,逢人便砍。

他们举刀进入姬朝住处,见这里空无一人,十分恼火,他红着眼,举着长剑,又到别的几个屋里去找姬朝。

他要狠狠的报复,要为他死去的女儿狠狠报仇!

就在此时,后院之中,单部的几个兵士,一连砍杀几个宫女和仆人之后,从一个僻静的屋里抓到八个坚决拥护王子朝、坚决反对姬猛的王子,他们把八个王子捆绑着押到单旗面前。

他们平时养尊处优,根本不把单旗放到眼里,他们见了单旗,不仅不低头,还破口大骂,说单旗是一只疯狂了的老狗,说单旗违背景王天子更立世子的旨意,强立昏君猛贼为悼王,罪该万死!

单旗火冒三丈,他抓不到王子朝,此时全把仇恨转移到八个王子身上。

他红着眼下令:速将八个孽根用火烧死!丝毫不能留情!哪个留情,撂到火窝给八个孽种陪葬!

八个黑衣兵士,手举大刀,在一个小头目监督下,推推搡搡将八个王子推进一所背静的小屋。

他们把两大垛干柴全部撂进屋子,用火将柴点着,然后将门一锁。

大火着起,干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火舌翻卷,越来越大,霎时舔满整个屋子,烈焰烘烘,黑烟腾腾,八个王子身上全部带上了火苗。

他们嗷嗷地嚎叫着乱跑乱撞。

有几个衣裳着完了,绳烧断了。

他们冒着舔来的火舌,跑到门边,拍着门大喊:“开门!救命!救命!开门!”外边没一个人敢给他们开门。

八个王子带着火苗子在屋里乱闯乱撞,叫得没有人腔。

霎时他们面目全非,最后,随着大火的熄灭,全部和干柴一起变成灰烬了。

战争啊,残酷的战争!——所值得庆幸的是,庄公召奂的二儿子召号在这次混乱之中也被乱刀砍死。

逃走的王子姬朝听说王宫惨遭火焚,听说八个王子被活活烧死,想起自己的力量损失十分惨重,心中万分恼火,派英勇善战的鄩肹率兵伐皇,下决心活捉躲在皇邑城内的悼王姬猛,下决心推翻悼王政权!他要复仇,他要对姬猛等人实行更大的报复,他下令:抓到猛贼的官兵要一个不留,全部杀掉!在攻城之时,不管砍杀多少人,只要不漏掉姬猛就行。

鄩肹遵命,点上数千人马,几十乘战车,旌旗猎猎,刀光闪闪,浩浩荡荡,向皇邑进发。

这鄩肹,腰挎战刀,金盔铁甲。

他,中等身材,赤紫面庞,粗眉毛下配双逼人的鹰眼,人物头长得不怎么样,可就是打仗勇敢,善拼善斗。

鄩肹部队兵临城下,将个皇邑严严地包围。

此时穆公单旗已因早得鄩肹伐皇消息而赶至皇邑城里。

城里,悼王姬猛和穆公单旗已经做好充分的抵御准备。

这里深沟高墙,壁垒森严,城垛口里边的二墙上堆满滚木擂石;每个垛口底下都趴满挎弓带箭、拿枪带刀的士兵。

姬猛和单旗来往巡视,亲临督战。

城外,鄩肹的兵士正向城头发起进攻。

城头千弓齐发,乱箭如同飞蝗。

攻城的兵士一个个手拿盾牌,弯腰往前走动。

箭射盾牌,当当啷啷,一片声响。

鄩肹亲自督战,在手拿盾牌的骖乘的护卫之下,他昂首挺胸地站在战车之上。

御者挥鞭催马,战车围着皇邑,旋转走动。

城上飞箭射来,盾牌发出当当响声。

其他几十乘战车,尽皆停在城下。

有几乘战车上的马被箭射中,这一来,几十乘战车也都只好暂时后退。

鄩肹下令,让所有兵士一齐向城墙猛扑。

人们呐喊着涉过城池,攻向城墙。

城上滚木擂石一齐打下。

这样,一连四次的进攻都被打退。

鄩肹令部下从四乡运来不少的木梯,以发起第五次攻击。

兵士们抬着木梯,涉水越过城池,将一个个的梯子竖上城墙。

噼里啪喳,木梯被守城的兵士从上面推翻。

木梯落到城池水里,发出呼嚓呯嚓的响声。

攻城兵士重新将木梯扶起,让梯子有陡变坡,竖在那里。

黑压压的人群顺着梯子往城墙上爬。

一阵滚木擂石,激烈地从城头打下,攻城的兵士和梯子一起被砸翻,而且被砸得一连断了好几截子。

鄩肹无奈,只好让兵士暂时退下。

然后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办法。

他让部下从四乡用四脚木车装满干柴,十二辆木车各将干柴装得象草垛那样高。

十二辆柴火车分四组,三辆一组三辆一组地向四座城门进攻。

战士们仍弯着腰推着柴车往城门那里走。

城上飞矢射来,干柴垛上扎满乱箭。

当柴车紧贴城门之时,一起点火,柴车火焰猛起,烈焰腾腾,疯狂地向城门舔去。

城门被烧开了!围城的兵士象洪水决堤一般勇猛地往城里涌进。

城内守城的兵士拼命地阻挡。

督阵的单穆公亲自带头抽出战刀。

守城兵奋臂发起猛烈地砍杀。

攻城兵奋臂对砍。

两军展开激烈的拼杀,刀光闪闪,人头滚落。

攻城部队,损失惨重,见攻不进去,只好退下。

守城兵士见对方退下,急忙运来砖头石块,严严厚厚地将城门堵封结实。

南城门被烧开了!围城的兵士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往里猛冲。

里边,守城兵士以更猛的劲头对进攻者进行砍杀。

战车因城门铁框子的阻挡而无法驱进。

步兵们见攻不进去,就又退下。

鄩肹一见,万分恼火,他跳下车,一扒光脊,举着特号大战刀,一连砍死四个败退的士兵,然后圆睁鹰眼,撕裂嗓子狂吼:“冲进去!给我重新冲进去!不要当赖种!冲啊——!给我冲啊——!”接着举大刀带头冲杀。

他一边砍死十多个抵挡的士兵,杀开血路。

接着,鄩部官兵全部涌进城去。

守城的兵士退了一下,又涌上来。

单旗和两个副将亲临督战,一方要拼死攻占,一方要死命地保住每一寸土地,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双方混战一团,各方皆分不清哪是自己人。

鄩肹下令见人就杀,逢人便砍。

只见枪推枪拉,刀落刀起,霎时尸体满地,血染长街,叫人目不忍看!鄩肹杀红了眼,自己带头做到逢人便砍,连士兵带夹杂在里边的逃难百姓,经他一口刀砍掉的不下六七十人。

此时,庄公召奂的大儿子召盈杀得更起劲,只他一人就杀死士兵和百姓近八十个。

战斗正进行在激烈之时,前来增援的百工部队赶到。

濯三率领几千名兵士从南门杀入,穆公单旗的部队听说濯三来到,士气大振。

单、濯两部一下子把鄩肹部队围在城里,开始更加激烈地战斗。

鄩肹见大势不好,拼平生力气组织士兵突围。

不要命者难敌,鄩肹一口大刀舞得看不见人。

他们杀开一条血路,从南门突围逃走。

单旗下令,死追鄩肹,说,不管如何,非抓到鄩肹就不收兵。

单部奋力追赶,在南门外将鄩肹包围,并将他生擒活捉。

此时,前来救援的南宫极大兵赶到,黑压压的部队,遮天盖地般地向单、濯部队攻来。

单穆公见势不好,一面派一部分兵力进城接纳悼王,一面押着抓到的鄩肹往王城(今河南陕州)方向撤退。

南宫极率部队在后追击。

此时,前去接纳悼王的单部副首领,带兵赶回城里,不见悼王,十分惊慌。

他们不知,悼王听说南宫极赶来,已在几分钟之前离城逃走。

第二天上午,王城市里。

十字街口,男女老少十分拥挤地围在这里。

中间站一圈拿枪带刀的士兵。

圈内新栽一根高大的桑木大柱。

站在柱下,身着戎装的单穆公向人们列举出鄩肹的几条罪过,训一阵话之后,有两名端刀的兵士,推搡着五花大绑的鄩肹,从人群外边走了过来。

鄩肹满嘴是血,披头散发,还故意昂着头,往上扛着胸脯,竭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

“烧!”单旗向那两个兵士喊了一下。

二兵士端一盆油劈头从鄩肹头上浇下,接着用一条长绳将他往上拉起,然后吊上高高的木柱顶端。

一兵士把一柄长柄火把用火烧着,接着用火把高高举向木柱顶的鄩肹。

这样做,他们给起名叫做点天灯。

当火把举到鄩肹跟前的时候,只听“哄”的一声,鄩肹的下身燃着了,接着,火苗上升,遍及鄩肹的全身,再接着,他的头发着了,脸也着了,浑身上下被包围在往外涌着黑烟的火苗之中。

鄩肹连脸带头,整个身子完全变成红的,接着,面目扭曲,浑身变黑,绳被烧断,死尸从桑木柱上摔下,面目焦黑,身体变小,余火燃烧,烂杂杂的身子上往上冒着几丝白烟。

残酷啊,残酷得叫人目不忍睹!

单旗的残忍,使百工官兵为之心寒,他们推断他不可交友共事,从这时起,百工兵叛,濯三、袁兴、张孩率部重新投向王子朝,又一次和南宫极一起攻打姬猛。

此时,李氏老聃到哪里去了?此时,他正坐在他的好友官嬖绰的家里。

周王朝分裂,老聃的劝说遭到碰壁,他感到失望。

看到朝中大乱,社稷前途暗淡,失望的心情之上又加一层忧愁,他痛苦,他忧伤,忧国,忧民,忧社稷。

此时,他已由一个不愿涉足政事者变成一个关心政事,关心与人类命运相连的社稷命运之人了。

他为社稷忧虑,只能是空忧空虑,他,一个小小的史官,对于这样王朝分裂的大事,只能是看着让它分裂,要想制止,实在是无能为力上又加无能为力。

忧愁啊,满心忧愁!

人在发愁难过的时候,总爱找对劲儿的人说说心里话,于是老聃就到宫嬖绰、刘州鸠的家里去。

有时说一通话,有时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

他们都是识文断字之人。

他们也都不是权臣,而且官职都不大。

他们同老聃的看法一样,反对猛、朝之战,反对王朝分裂。

但是反对归反对,半点也左右不了时局。

此时象他们这种类型的中小官员反对内战和分裂者不在少数,但是他们只能在心里反对,或者在背后说说自己的不同看法。

在大官之中,反对争位战者也不是没有,如在当时天官太宰卿(吏部)、地官大司徒卿(户部)、大宗伯卿(礼部)、夏官大司马卿(兵部)、秋官大司寇卿(刑部)、大司空卿(工部),六卿之中,就有天官太宰、地官司徒、太宗伯,三卿对争位之战不赞成。

然而不赞成只能归不赞成,他们也同样左右不了时局。

老聃和好友宫嬖绰面对面地坐着。

这宫嬖绰和老聃年岁不相上下,三缕花白胡须,一脸细细的皱纹,身穿黑裙黑衣,头戴和道冠相类似的高桩平顶白布帽。

他们对脸坐着,相对无语地坐着,静静地瞅着对方的一脸愁容。

宫嬖绰是内向的,意气平和的,他不好说话,要是刘州鸠在这,定会对时局发表一阵意见之后,再骂上一通。

对于刘州鸠的做法,老聃是不大赞成的,不管赞成也好,不赞成也好,反正朋友之间,他们在一块是无话不谈的。

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聃,这五个人,人们在心目之中总爱把他们看成一伙。

其实,说他们五人是一伙,那是完全错了的。

十年之前,周王朝内有五个人,他们是:官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阳子。

这五个人,感情相通,意气相投,可以称之为好友或同伙。

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他们得罪了朝中贵族,被排挤逃往别的国家。

后来,贵族内部互相残杀,战胜者一派为了孤立对立者,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而把宫嬖绰等五人召回。

他们五人被召回之后不久,他们之中的老阳子就死了。

老阳子死后,他们之中只剩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四个人了。

后来,从苦地曲仁里来了个李老聃。

这李老聃姓李,也姓老,人们习惯上总把李字去掉,只喊老聃。

老聃和宫、王、刘、阴四人之中的宫嬖绰和刘州鸠很合得来,加上老聃的字是伯阳,官嬖绰爱喊他伯阳弟,伯阳老弟,再加上有人也喊老聃为老伯阳,这一来,人们就从心目之中把老聃看成老伯阳和老阳子了,从这以后,人们也就把老阳子、老伯阳、老聃、李老聃、李伯阳混为一谈了。

基于以上原因,人们也就糊糊涂涂地把老聃先生和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归为一伙了。

归为一伙也好,不归为一伙也罢,反正老聃先生是和宫嬖绰的感情相通的。

宫家的房舍之内,简而且朴,地上铺着一层黄色的麻布地毯,地毯上,屋子正中间的地上,放一张两头翘起的矮脚书几,书几上放着几小捆子破旧的竹简。

此时,老聃正盘着腿和宫嬖绰隔几对脸地一起坐着。

宫嬖绰由于近来仕途上很不得志而开始研究历史。

从尧舜至夏、至商,至周的历史,他研究得很深刻,他对尧、舜和周朝极盛的时期很是赞成。

当他们谈到平王东迁至景王驾崩一段的时候,对于礼崩乐坏,他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一个劲的摇头。

仆人端来一托板酒菜,宫嬖绰赶忙将书几上的竹简挪去。

他们把酒菜在书几上放好。

宫将米酒斟入两个杯内。

二人开始举酒浇愁。

一连喝下三杯米酒,他们仍然默默不语。

此时,他们谁也再没想起往下还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一声不响,感情相通地互相看着,他们默默地在心里祈祷,愿望着大周的天下能够破镜重圆。

到六杯酒下肚的时候,老聃劝说宫嬖绰说:“宫兄,不要多喝,随便端端酒杯就是了。

咱喝多了问题还不大,只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而一声不响,要是州鸠兄喝多,一定又破口大骂。

……酒可成事,也可败事;喝少了有益身心,喝多了有损身心哩。

”这都是一些没话找话的多余的话,他自己说着,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

回到守藏室内,老聃坐在书案旁边的木椅之上,看见一行行摆满书籍的书架,心里突然感到踏实起来,——可能是酒神给他增添了力量的缘故。

他想起来了:不管他们怎样分裂,怎样争斗,他老聃都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安心地坐在这里,他只当周之社稷并没分裂,只当有一位明君在王宫的上空坐着,这位明君对他说:“不要理睬他们,你只管坐在那里好好把事务做好。

”是的,他要坐在这里,安心地坐在这里,把社稷活计干好。

这活计是普天下人类的活计,民第一,君第二,社稷第三,干好这天下人的活计,是为民,也就是为君和社稷。

他要在这里干好活计,要在这里睁大眼睛看着内战怎样结局,要让这内战和他的结局有力地去审查他未成“学说”的那些观点!他不走了,就在这好好干,在这以劳代劳,也是以逸代劳!如果这时有个人要从这里把他拉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离开的。

他原来的“国乱了干脆回乡”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不走了,国越乱他越要缩下身子干!他要在这里为天地而耕耘,为天地去期求丰收!他不是坐视虎斗,他不是幸灾乐祸,他不是坐收渔人之利,因为他对他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硬叫他无能为力,他心里没有半点亏心!他想,或许会有人说:“你怎么在这里埋头事务不问天下大事?”如果这样,他就回答他:“去你的吧!你这打着为天下人的利益而战的招牌为自己谋取好处的英雄!”

老聃先生想去书架上找点描写尧舜操行的书籍。

他刚刚站起身来,就见大纪领着一个喝得半醉的中年汉子向这里走来。

这人四十多岁,中等个儿,强健而利索。

上身穿件玄色丝褂,下露半尺多长黄色裤腿。

脚蹬一双方脸黑鞋,高腰白袜装着一点裤脚。

漂亮的脸庞,淡淡的双眉,两只特别机灵的大眼里,一股杀机,巧妙地含藏在温柔慈善之中。

高鼻子下有一弯不怎么重的小胡。

宽阔的脑门儿,高高的鬓角。

稀疏的头发往上拢起,正头顶上扎一方月白色的丝布扎帕。

此人姓高,名唤申佳。

叽哩拐弯,他该喊大纪的父亲为表哥,这样一来,他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了大纪的表叔。

这高申佳,是洛阳东郊的人氏,原来在原伯跪寻那里干事,后见原跪寻那里没有油水可捞,就自动脱离,去当流动的杂技艺人。

在干杂艺中,凭着他的能力,把个家庭搞得很是厚实,日子过得连一般做官的人家都赶不上他。

他和大纪家关系不好,因自恃家底硬实,从不把大纪父子看在眼里。

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用着人搁前,用不着人搁后,善于过河拆桥。

他用着你的时候,见了你,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用不着你的时候,在你面前,冷若冰霜,丝毫也不理睬。

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方面的特点,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最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他特别猾诈,特别灵和,特别钻挤,具有与众不同的出格的智能。

他对智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什么道德、良心,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只要自己欲无不随,处处占到便宜,这就是智能,真正的智能。

例如他在过桥之后而去拆桥的时候,能在嘴上说出许许多多拆桥的理由,他心里说,“能说出理由这就是本领;会利用桥,会从桥上走,走过以后又能把它拆掉当柴烧,而又叫他为我所用,这就是本领,除非真正有智能的人,那些美其名曰的老实人,事实上的大傻**,是永远也别想具备这种真正的本领和智能的。

”这就是他,高申佳,一个特别刁钻,智能出格的机巧人。

高申佳和大纪一起来到守藏室里,老聃先生急忙向他们打招呼。

大纪把高申佳和老聃先生双方作了介绍。

老聃先生表示高兴。

高申佳故意使自己的态色很是谦虚,他彬彬有礼,拱手弓身,向老聃问好:“李先生好!”

“不可这样,不可这样!我们是兄弟之间,完全是兄弟之间!请坐,快请坐!”老聃拱手笑看说。

高申佳落座之后,转动着一双十分机敏的眼睛看着老聃,见他慈和,谦下,而且有点愚拙的样子,仿佛感到,和他高申佳相比,这样的人,有点不配在这王家守藏室里工作,于是就开始用一种无形的仗恃将自己的谦恭一下子削减,直接向他说明来意:“我想从你这里借一卷讲兵法的书。

“讲兵法?噢……”老聃先生憨厚地看着他。

“最好是既讲战斗技术,又讲战斗策略的书。

“没有了,这样的书眼下没有了。

”老聃先生坦诚地说。

“没有了?”高申佳心里一凉,先自感到几分的不快。

“有是有几卷,前几天被几家公卿大夫借走了。

”老聃先生如实地向他解释说。

“公卿大夫?噢……”高申佳说着,向老聃瞥了一眼,心里开始不满起来,他想:“不是没有,我看出来了,是你不想借给我,是你看不起我这暂没当官的‘小庶人’!”

“这样吧,”老聃先生憨厚地笑道,意在挽回“歉意”地对他说,“下一回,你再来一趟,等他们把书送回来,……他们快送回来了,我想,他们不几天就会把书送来的。

“可以,我得几趟往这来。

”高申佳说,仍然带着点不满的情绪,他心里想:“想借给就借给,不想借给就不借给,还跟我兜恁些圈子干啥,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那好,骑着驴看竹简,咱走着瞧!往后,我高申佳有叫你姓李的想看起我都来不及的时候!你有啥了不起,不就是象狗一般在这守两天藏书室!看你那拙笨无能,傻拉不疾的样子就知道你撅不多高的尾巴,屙不多稠的屎!”想到这里,抬头看看老聃,不无讥刺地说:“李先生识文断字,终日坐在这小守藏室里效劳,实在是有点屈了你的材料,我看你不如趁这多事之秋,走出守藏室,在猛、朝二位兄弟之中选择一位明君,将来可以不费多大力气的弄个相职(宰相)干干也不算稀罕。

老聃先生看出,他如此说,主要是为了表示他自己的志向,其中也包括不少成份的是对他老聃的奚落。

“奚落也好,不奚落也罢,这没有啥。

”老聃先生心里说,“为人应有容人之量,一句半句话不值得去跟人计较。

”想到此,他善意地笑笑,看着高申佳说,“高弟真会说笑话,就凭我这个样子,别说当相,就是当个宗人(礼部尚书官员),数几数,也不会轮到我!唉,不行了,我年纪大了,再说,我也没这样的想法。

话说回来,凭良心讲,象我这样没本领的人,可以说是愚人,且别说又老又无大志,就是年轻又有大志,也干不成大事,何况我根本就看不出猛、朝二位兄弟谁是明君。

这都是笑话,我知道高弟说的都是笑话。

“我说的并不是笑话。

”高申佳说,可能是由于酒力的推动,使他心机深处的闸门一下子大开,“我说的是真心话,都是真心话,你不应该趴在守藏室里死守,这里弄不出大出息来,你应该走出守藏室,走向广阔的大社会,运用自己的智能,运用自己的本领,去投靠一位明君,为他出力报效,将来……”

“你说得好听,你知道谁是明君?”大纪一下子截断他的话,他听不上去了,他因见高申佳以教训的口吻对老聃先生说话而听不上去了,他直截了当地顶他说,“不费多大力气,弄个相职干干,你说得多么容易!”

高申佳一下子调过头来,忽地向大纪睁大眼睛。

他见他的表侄竟敢同着外人顶撞他,心里很是生气,而且感到很不抹脖儿。

他要抹脖儿,在他这样的人面前,不能有不抹脖的时候,为了抹脖儿,为了在外人面前挽回面子,他开始驳斥大纪说:“当个相职,说不容易,很不容易;要说容易,也很容易!事要看情况而论,话要看情况而说。

对那些笨蛋,傻瓜,无智慧、没能力的人来说,他们要想当相职,那是很不容易的,那是比上天都难的,然而,话要是对那些聪明,灵敏,机巧而有智能的人来说,在这黄金一般的乱世之秋,他们要想当个相职,那是非常容易的。

你能不能吃到瓢儿里的食儿,那要看你有没有勾子嘴。

你可能会说,在复杂的战斗之中去谋取胜利,达到目的,那多危险!我说,不!无智能的人,危险;有智能的人并不危险。

无智能的人常在河边站不能不湿鞋;有智能的人常在河边站也能不湿鞋。

无智能的人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有智能的人在千里大水之中也是驾驭浪头,来去自如,万无一失!实话告诉你,我来借兵法书,就是为了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找到一位明君,而去为他效劳,就是为了在天下大乱之中多学一些驾驭浪头的本领。

至于说谁是明君,现在我已经看出,然而我不告诉你,至少是现在不告诉你,因为现在我还不需要告诉你。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下次再来借书我告诉你,一定告诉你。

你别怕我不来了,我还来借书,一定还来。

以上这些是我对表侄大纪的答复,跟你说,表侄,今后你不要再驳斥表叔,因为你的智能范围是在表叔的智能范围之内。

”说到此,一连看了大纪几眼。

大纪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接才好了,他是个知道得不多,而且不善辩论的人,在这样机巧之中的巧妙辩论面前,他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了,无可奈何,他只有默默认输了。

一见表侄默默认输,高申佳心里开始高兴了。

大纪这一认输,反而使这个机敏的人从酒力冲动之下冷静下来。

他很快想到他说跑嘴了,他心里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向别人说出心里话,都不能没有防人之心,我不能因为喝几杯酒,不能因为他是我表侄就向他们说心里话,虽说那些话说出来没有多大问题,我也不应该把那些话说出。

……可是话说出了,这该怎么办?”但是不要紧,对他这样的人,对他这样随机应便、智能出格的人,不管出了什么情况,都不要紧。

在他来说,话说过杠了没有什么。

话说少了他可以再添,再添很多很多;说过杠了他可以挽回,可以用很多理由挽回。

他这样的人可以永远胜利,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笑了,笑得面容十分好看,他拍着大纪的肩膀,用好一阵动听的话语将僵局挽回,将大纪打发舒适,将大纪从似乎要哭的心情之中说笑。

“不要介意,不能生气,表侄不会生气。

”然后转脸看看老聃说,“我想先生更不会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老聃先生仍然是慈和谦下地憨笑道,“这有什么介意的,不就是高弟说了几句心里话吗,不管介意与不介意,这都是没有什么的。

“那好吧,我走啦,下次再来瞧看李先生。

”高申佳说,笑容满脸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次一定还来,希望先生多费心,给我弄到一卷兵法书籍。

”说完,迈步走出门去。

老聃和大纪送高申佳走出屋门口。

高申佳见大纪脸色又由欢喜转难看,灵机一动,又想一个主意,巧妙地向大纪使了一个眼色。

大纪见他眼色,看出他有秘密话语要对他说,于是就在老聃和高申佳话别的时候,找个理由又送他一程。

路上,为了将已经打哭的表侄彻底哄笑,为了彻底恢复因言词相撞而失去的表侄对表叔的信任和赞成,高申佳进一步用圈套“劝慰”大纪说:“大纪,好孩子,我因为多喝几杯酒和其他一些原因,无意之间,咱爷儿俩发生了一点言语相撞的现象,我想,表侄决不会生气,这一点,当表叔的是会坚决相信的。

你想,我和你的关系,是谁和谁的关系呀!一个庶民百姓,到王朝守藏室里来借兵法书,这是容易的吗?别人为啥不能来借,我为啥能来借?不就是因为我的表侄大纪是在这里做事吗?不就是因为我高申佳是我表侄大纪你的表叔吗?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我说的话,是带着点气,然而这气不是对着你来的,话虽是借着和你争论说出的,气却不是对你而出的。

这气对谁而来的呢?我是老实人,好说心里话,气是对那姓李的先生而来的,他说书没有了,有是有,都被公卿大夫借走了。

我以为他不是没有,他是不想借给我,他是看不起我这不是公卿的小百姓,我心里说,你别看不起人,在这天下大乱之秋,那些没本领的人瞎在王朝守藏室里吃他的那些墩食儿,那些真正有本领有智能的人,别看眼下还是小百姓,将来说不定能混多大哩!好啦,这些都是远圈子话,反正书是他姓李的管着,他愿意借给,他就借;他不愿借给,他不借,你想,书是人家管着,人家不愿借给咱,咱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的,他不是不愿借给你。

”大纪说,一腔不快全部消失了,被高申佳的拐弯抹角的话语圈逗消失了,“他不是不愿借给你,书真的没有了,真被几家公卿借走了。

他不说瞎话,他是老实人,真的,表叔,请你相信,他真是一个忠诚可信的老实人?”

“忠诚可信的老实人?噢……,那,那我看错了,我冤枉人家啦,你看我这眼,多不沾弦!我该打嘴,我该打眼,我该打心!李先生要知道我这样错看他,会生我的气的,不,也不一定,他要是知道我错看他以后又后悔,是不会生气的,是的,人家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是的,你说的对,他是个老实人,正象他刚才说的,他是个愚人,看他那憨笑的神色,看他识文断字死守在守藏室里而不去趁机谋大事,他真是个愚人,唉,可惜,我真为他这样的愚人而惋惜!……好啦,不说啦,表侄,别送了,你回去吧,下次我再来借书再说话,你回去吧。

“好吧,表叔,那我就不再送你了。

大纪走了,高申佳笑了,偷偷地笑了。

他高兴了,因为他的四方面的收获全达到了。

——一、他找李聃借书,李聃说没有,看来是他看不起他,对于他的“看不起人”,他高申佳给予了侧面抨击。

如果他真是看不起他,他的抨击,正是使他受到应得的惩罚;如果他不是看不起他,以后他再也不敢看不起他。

二、他找李聃借书,李聃说没有,看来是,不是没有,而是不愿借给,对于他的“不愿借给”,他高申佳已曲折迂回式地向大纪说明了他的看法和怀疑,以后大纪自然会向李聃说知,这一来,等于是一种无形的进攻。

如果他真的是不愿借给,以后他再也不敢不借给;如果他不是不愿借给,以后更加在意地借给书。

三、在借书中,他和表侄大纪发生了言语冲撞,这种冲撞不是他高申佳最先发起,而是他大纪最先发起。

他高申佳对此进行了有力地驳斥,这正是使大纪受到了应得的回击;在他大纪受到回击,无言以对,心情痛苦之时,他高申佳又用圈套和安慰的言词将他说笑,将他高申佳本人的责任推开,这不仅是一种胜利,而且也是对自己机敏和智能的一种锻炼。

四、他和李聃初一见面,他高申佳搭眼看出了他李聃是个愚蠢的家伙,他想,认识一个人得有一个过程,很难一眼准确地看出。

他从在路上进一步和大纪的谈话中,他向他进一步的探询,证明他确是一个老实的愚蠢人,这说明自己的眼力还可以。

不管一眼能看出,还是一眼看不出,通过证实对照,这都是对自己眼力的一次好锻炼,以利于将来在战场之上更聪敏。

至于说他向大纪说出他看李聃是愚者,这也没什么,他决不会生气,因为他向大纪说话之时,是充满对李聃的“惋惜”和“同情”。

他想,“我看出来了,这李聃不是真正的聪明人。

如果他真是愚蠢家伙,说明我眼力已炼到炉火纯青之地步;如果说他还不是愚蠢家伙,那么,他的智能至少是大大的小于我的智能。

他笑了,他为他四方面的收获全部达到而笑了。

他是永远胜利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哪怕是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上,都能体现出他的出格的机巧和智能。

高申佳走后,大纪回到守藏室里,老聃先生问他说:“你表叔特意叫你去送他,路上可能是有话要安排吧?”

大纪把他们在路上说的话,向老聃如实地做了回报。

老聃又说:“你和你表叔的关系不错吧?”

大纪说:“关系不好,他总是以为自己本事大而看不起我们。

是的,他这种人能看得起的人是不多的,你们两个刚一接触,他就认为你是愚蠢人。

老聃先生笑了:“他说对了,这人确实有眼力,我确实是个愚蠢人。

我有一个事,想要请你办一下,那就是,下一次,你表叔再来借书时,你要向他说明,我确实是个愚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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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战里

周王朝分裂,出现拉锯式的内战。

在拉锯式的内战中,双方互相进行了残酷的杀戮。

一阵大的残酷杀戮过后,接着出现正式的长期的拉锯战争。

在这正式的长期的拉锯战里,仍然有着残酷的杀戮。

这真是残杀之中有拉锯,拉锯之中有残杀。

自从那次百工部队背叛穆公单旗之后,他们就和南宫极一起开始了向单旗之宫的大进攻。

哪想,这次进攻,南宫极和百工部队不但没能取胜,而且反被单旗和刘卷的队伍打得四散奔逃。

其中,属于南宫极方面的一小股逃走的部队,边打边退,被刘卷的队伍赶上一个占地十好几亩的又高又大的高台。

这高台上的边缘处,是个十分坚固的带着垛口的砖墙。

台子上被运满了吃的喝的和守卫高台时用的砖头、石块等物品。

退守在这里的兵士,坚守在这里,死不投降。

他们打算和台同归于尽。

围台的兵士攻了三天三夜,没攻上去。

他们见没有办法攻下,就在台下喊话劝降,他们高喊:“悼王必胜!穆公和刘公的队伍必胜!王子朝快毕了,南宫极和百工的队伍已经彻底垮台了!王子朝必败!你们不要在这里死守了!投降吧,投降不杀!如果你们再要替王子朝卖命,再要在这里顽固地死守,决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们还这样喊叫:“弟兄们!你们不要听顽固不化的守台头子的话!你们不要再受欺骗!不要再死守在这里为他卖命!你们之中,哪个出来把头子杀掉,带领兄弟们投降,到我们这边以后,高官任做,好马任骑!投降吧,你们投降吧!到这边来绝对没有亏吃!”

就在这时,混在台上队伍中的一个人,名叫儋翩,是王子朝的羽翼。

儋翩见王子朝大势已去,就心生一计,采取了一条曲线救朝的办法。

他手使大刀,突然之间将守台头目砍死,高喊:“悼王必胜!快投悼王!弟兄们,愿意投降的跟我来!”这一喊不知当紧,守台的兵士呼啦一声,跟随儋翩全部向刘卷的围台士兵缴械投降。

从这以后,单、刘二公的兵威大振,悼王姬猛的声威大振,等他们正式办完景王丧事之后,又发兵进一步向姬朝展开攻击;王子朝的势力暂时转入低潮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高申佳第二次来到了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

此时高申佳已经换了一身悼王部队番号的崭新的黑色戎装,一看便知他已参加了悼王的队伍,成了悼王方面军队的一位士兵。

进屋之后,他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轻盈地坐在座位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大纪说:“现在,我已参加了悼王的部队,成了他的一名士兵。

我已正式投靠了一位明君,我看准了,可以说早一些时候我就已经看准了,相对的说,悼王天子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我现在可以正式地向你宣布了。

“那好,你找到了明君,那好。

祝你升官。

”大纪说。

“好,好,那好,那好。

”老聃先生慈和谦下地点头憨笑着。

“大纪表侄,还有李聃先生,”高申佳踌躇满志,看看大纪,又看看老聃,说,“你们不应该再趴这小守藏室里死守,你们应该走出屋子,投向明君悼王的怀抱,为他建功立业,去做一番大事。

大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没说什么,抬眼看看老聃先生,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反响。

老聃先生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赞成,他只是不看人地把眼光盯向一处,静静地憨笑不语。

一阵闲话之后,高申佳又一次提出借兵法书。

老聃先生将一卷别人才还过来的讲战术的书递给他。

“好,这够我看几天的了。

谢谢李先生。

行,看完一定来还。

好吧,我走了,下次再来拜访。

”高申佳说着,起身就走。

老聃和大纪恭谦地送他到门口。

不知大纪是有什么想法,当老聃送完客人转身而回的时候,大纪又故意多送他表叔一程。

路上,高申佳说:“这个姓李的老头,就是有点死巴,标准的书呆子!识一肚子字,要搁是人家有智能的,早走出屋子去混个象样的去了。

上次听你说那个意思,好象是他老实,有点愚拙,难道他真是愚拙吗?要说他愚呢,他识字,能在这里管书籍,要说他不愚呢,……”

“他是个愚人,表叔,实话告诉你,他真是个大愚人。

”大纪一口肯定地对他说。

几天以后,王子朝的队伍开始向悼王打过来。

单旗、刘卷的兵士和王子朝方面的南宫极部队打了一仗之后,开始后退。

此时晋顷公见王室大乱,出来干预。

晋国出一部分兵力支援单旗和刘卷。

晋**队特意把悼王姬猛从逃亡之中接到王城(今河南陕州)来。

王子朝听说以后,十分恼火,“好啊,你们诸侯国也来插手,那好啊!反正都是反啦,拼死命大干吧!”于是开始进一步和庄公召奂、平公甘鯂以及贵族尹文公尹固取得联系,得到了尹文公尹固的大力支持。

尹文公直接出兵和晋兵针锋相对地摆开阵势,并开始和前来支援单旗、刘卷的晋兵进行交战。

文公尹固带一部分兵力前来京邑(今河南开封),立王子朝为王,称他为正牌的周天子。

尹固亲自主持王子朝登基的仪式。

王子朝头戴平天冠,身穿杏黄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在“我主万岁,万万岁”的山呼里,迈着健步,春风得意地登上金銮宝座。

王子朝即位之后,雄心勃发,开始全面整顿兵马,然后开始发起对悼王姬猛的全面进攻。

悼王方面的单旗、刘卷部节节后退。

就在这种情况下,高申佳第三次来到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

此时高申佳已经换了一身王子朝部队番号的崭新的白色伍长戎服,一看便知他已从悼王的队伍投奔到了王子朝的队伍,一看便知,他已由一个悼王队伍的士兵变成了一个王子朝队伍的伍长。

他精神焕发,春风满脸,笑哈哈地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在黑色的木椅之上坐下,将一个黑色的麻布包单放在大书案上,然后解开包单,从那里拿起一卷竹简:“谢谢李先生,书看完了,现在归还,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说罢,将书放在老聃面前。

“高弟不要客气。

你既已送来,我就收下。

”老聃慈和地笑着说,“如若你还想看别的什么,还请言声。

“那好,那好。

”高申佳心里高兴,机灵地拱手,点一点头。

“表叔混陡了,看,升上伍长了。

”大纪说,“看来表叔现在保的不是悼王,可能是又投新主子。

“是的,你说对了。

”高申佳机敏灵巧地转动着双眼说,“现在我已不保悼王了,已经正式跟随英明君主姬朝了。

新天子姬朝是一位明君,我看透了,这一回算是被我看透了。

不错,原来悼王姬猛是英明的,然而事和物都是在不断转化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演化,他的英明被他自己否定了,被他自己的行为否定了,被一种变化规律给变化掉了,现在已经变给姬朝了。

”说到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大纪、老聃闪一眼,见大纪麻木木的无反应,见老聃谦虚和蔼地憨笑着,赶紧趁机将言词转到别的话题上面去。

他用好听的腔调说了一阵其他方面的话,然后一转弯子,又将言语落到借书的话题上。

他要求再借一卷书,一卷讲解战斗策略的兵法书,并再三保证看完一定按时归还。

老聃从书架上拿一卷兵书递给他。

高申佳点头表示感谢之后,就和老聃、大纪作了告别,然后起身走出屋子。

时过不久,悼王姬猛因病而死。

单旗、刘卷见此情形,就在洛阳西边的翟泉,把姬猛的一娘同胞的弟弟王子姬匄立为敬王。

这敬王姬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文雅,内向,不以为自己了不起而去傲视别人,能够真正虚心地去听从单旗、刘卷的意见。

国人之心,初步归向于他。

单旗、刘卷精神昂扬,军威又起,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加上晋兵的帮助,使得敬王声威大震。

王子朝一方节节后退;敬王一方取得基本胜利,回到周都洛阳。

此时,历史的脚步已经迈入公元前五百一十九年,老聃先生已经成了五十三岁之人。

就在这时,高氏申佳又一次的也是最后一次地来到了老聃先生的守藏室里。

此时,高申佳身上的衣裳又换了,只见他,穿一身敬王部队番号的崭新的支队副头领官衔的蓝色戎装。

一看便知,他已从王子朝的队伍投奔到了敬王姬匄的队伍,一看便知,他已由一个王子朝队伍的伍长变成了一个敬王队伍的支队副头领。

他雄姿英发,喜气洋洋,轻盈而自在地和老聃、大纪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在老聃先生的热情礼让之下,又一次地,驾轻就熟地在原来他坐过的那个黑色木椅上坐了下来。

当他稳稳地落座之后,笑眯眯地把一个蓝色的绢帛包单放在大书案上,然后慢慢地解开包单,从那里拿起一卷竹简说:“书又看完了,谢谢李先生关照,书不错,内容不错,我看过之后,收益不浅,收益不浅。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是个守信用的人,说到时还,就到时还,好,现在将书还给先生。

“表叔又升官了,比原来混得更陡了。

”不知为什么,对于他的这位亲切热情,机灵圆滑的表叔他大纪竟然从内心深处产生出点不是好感的感觉来,“我又看出来了,表叔现在保的又不是姬朝了,看样子是又投新主了。

“是的,表侄你又说对了。

”高申佳说,“我不算什么混陡,我还是我,可是,王子朝已和原来不同了,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明君姬朝了,水随山势转,景随时令变,王子朝的明君现在已随事物的变化而变化掉了,他已用自己的行为将自己否定了,真正英明的君主现在已由王子朝变化给敬王姬匄了。

大纪听他说到这里,心里一下子上火了,他再也憋不住了,于是他开始当面直接驳斥他:“表叔,你说得不对,依你说,一会儿这个是明君,一会儿那个是明君,到底谁是明君呢?”

“这样说,你就少知多怪了。

”高申佳笑了,他并不生气,他笑了,故意笑了,他自知他的话里有毛病,但是他不承认,故意不承认,他是高超的,圆滑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败给任何人的,“这是一种事物变化的规律,我的话是需要辩着证实的。

”他说,“我不是曾经说过‘相对的说’吗?水随山势转,景随时令变,事和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

事不是一成不变的,物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英明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都是相对的,你那时是英明的,现在不一定就是英明。

这是规律,变化的规律,你不懂得。

我想,这种道理,李先生是会懂得的。

”说到这里,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看大纪,又笑盈盈地看看老聃,见老聃一声不响地憨笑着,心里说:“一个小孩子,一个愚老头,我对他们说这些,他们什么时候也别想理解透其中的机巧,向他们谈起规律的字眼,只不过是对牛弹弹琴。

老聃先生一声不响,他心里说:“要说王子朝,当然不是好东西。

然而,他高申佳去运用转化规律论述‘明君的转化’,那就错了。

依他说的,王子朝原来是明君,后来一转化,又不是明君了。

先是明君,后又变坏,怎么能是真的明君呢?真正的明君决不会是半拉明君半拉坏蛋的;王子朝既然原来被高申佳定为明君,后来就不应该再用转化规律论述了,如果再用论述去否定他原来定死的东西,那就是把他论述的脊梁抽掉了。

他后半截论述十分周到,但是自己违背了自己的大前提,这是一种不是变化规律的‘变化规律’,不管论述得多么周到,都是错误的。

是的,他曾说过‘相对的说’,然而,他的‘相对的说’,是大前提确定之后才说的。

他高申佳这种人,在规律上站不住脚,一些时候在实际生活中却能站得住脚,这种人是往往能占便宜的。

这种人拿着‘规律’破坏规律,为让规律为己所有,随意解释规律,这是欺侮规律,亵渎规律,玩弄规律,这种人打着规律之主人的招牌去偷盗规律,厚颜无耻,然而,在大前提完全被掩盖的时候他下手去偷,你是很难发现的。

可是他并不知道,规律是无法真正偷去的,规律是不可玩弄的。

高申佳见老聃一声不响,感到十分冷场,感到是在客观上受到了这愚老头子的轻慢和侮辱,心里很不痛快,为了提前解脱即将出现的难堪,他及早地向两个主人打个招呼,告辞去了。

高申佳走后,大纪发泄不满地对着老聃说:“先生,你看这姓高的本事有多大!真有智能,这姓高的真有智能!”

“你看吧,”老聃对着大纪说,“这高申佳将来死到智能(机巧,虚伪,猾诈)透顶上。

话音刚落,高申佳又拐回来了。

他是拐回来拿包单的,因为刚才走得急慌,他把包单忘下了。

他好象听见老聃说了他什么,他只听见了“智能”和“死”几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含含糊糊没弄清。

见他拐进屋来拿单子,老聃和大纪急忙站起,再次和他打招呼。

当他拿起包单往外走时,老聃和大纪又一次送他到门口。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高申佳都是凭机灵,为了弄清刚才他们说的是啥话,他趁老聃转脸之时,又一次巧妙地向大纪使个眼色。

大纪会意,再一次远送他。

老聃见此情形,也就辞别不送了。

路上,高申佳问大纪:“表侄,刚才李聃老头说了我什么话?”

“不知道。

不管咋问,大纪就不对他说。

“其实,我都听到了,我问你,只是看看表侄可是老实人。

不要紧,表侄,这没什么,情按实话对我说了,我不生气,说出来,我保证哈哈大笑没有事,我保证不给表侄找为难。

“他就那样说一句。

”大纪说。

“原话是啥?你说说,我看给我听的可一样。

“他说你将来死到智能透顶上。

”大纪对他说了,他对他说的原因有两条,一是他认为反正他已经听到了,二是他想再直接对他说一遍,借以发泄不满,故意用话刺刺他。

高申佳听他一说,脸都气青了:“老混蛋!真是老混蛋!我见过因为无能而死的,没见过因有智能而死的!”说着,要拐回去找他算帐,“我回去找他!不能算毕!表侄,你给我作证人,我回去找他,俺不能算毕!”

大纪色正词严地对他说:“你找他,我不给你做证人!叫我证,我就证明他没说!”

“那好,我不找他了。

”高申佳说,“你要对那混蛋说,我高申佳就是要智能!狠劲智能!我高申佳就是不死,就是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我要智能个样子叫他看看!要用事实打他的嘴!”没想到,真是怎么也没想到。

没想到他说到这里转笑了,“没什么,这没什么,这不过是句闲话,我不介意,真不介意。

他是个老实人,一个愚不拉疾的老实人,至少也不过是愚蠢之人说糊话。

我刚才要拐回去找他,那是假的,我不在意,真不在意,表侄,你回去可别讲这事。

”高申佳拍着大纪的肩膀说。

“没什么。

”大纪说,“吃馍还会咬着嘴唇子,无意之间说句闲话,这没什么,我不说,我不说,咱都全当没这事。

这年,王子朝见自己势力不如敬王,心中又急又怕,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为了转败为胜,他就彻底投靠了周朝贵族尹文公。

从这以后,文公尹固,庄公召奂,上将南宫极,联合出兵,向敬王方面的单旗、刘卷的军队发起进攻。

王子姬朝一方,军威大振。

紧接着,时间到了公元前五百一十八年。

这年老聃五十四岁。

也就是在这一年,王子朝军和敬王军队一连打了几仗。

王子朝军越战越强;敬王军队开始败退。

此时,贵族甘平公(鯂)也来出兵支援王子朝。

王子朝军队声势浩大,开始对敬王姬匄的队伍举行全面反攻。

南宫极领兵从京邑(开封)反攻刘卷部。

刘卷部队仓皇败走。

南宫极部紧紧追赶。

刘卷部队的支队头领万殳鹤和副头领高申佳带队随大军一起往西撤退。

高申佳见大势不好,看得出,一个在劫难逃的危急时局正在向他走来,他就开始拨拉肉算盘,打算着应付危急以脱身。

在他来说,他认为,危急是算不了什么的,看他那在阔水大浪之中来去自如的样子,就知道他真是一个善于过河的大巧人。

忆往事,他做的机巧事情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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