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他不是以杀敌立功为原则,而是以保己、投机、升官、谋利为意旨。
有一回(那是在悼王一方时),对方把他堵到一个破庙里,他用轻功将身子贴在一个木板轻薄、无法栖身的匾额后,从敌方鼻尖子上脱了险。
有一回(那是在姬朝一方时),对方兵士追赶他,他单身一人逃进一片树丛。
树丛里有一个上接山泉流水的小水潭。
兵士们把个树丛全围住。
高申佳用杂技上练就的唤气法,将身子贴在小潭水底,从敌方枪尖底下脱了身。
有一回(那是到敬王这边来了之后),队伍要同对方打死仗,那就是,如若胜了倒还罢了,如若失败,准备着全部殉身不再回。
有的士兵不想参加这战斗,但是没有特殊情况谁也赖不掉。
高申佳半夜间偷着跳到井水里。
把自己浸病,致使自己浑身发高烧,用手一摸,热得烫人。
他挤着眼,装着颠三倒四说胡话。
顶头上司见他出现这种情况,点名让他挂病号,高申佳一下子躲过了死亡关。
还有一回,他做的事情更巧妙。
那是他已荣升了作战支队副头领,当时他们的军营离百姓的村庄不远,他带领的士兵奸侮民女的现象时有发生。
百姓怨恨,上头怪罪。
在这种情况下,他偷偷夜入民宅,将他早已看中的一个年轻民女奸侮后扼死。
事情发生后,他立即在他的兵士之中大整军纪,将一个因在这方面有毛病而心虚嘴软的士兵定为嫌疑,苦打认供,当着全体士兵之面将他杀掉,既免除了上头的责罚,又“严肃了军纪”,还“平了民愤”,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使队伍一下子提高了战斗力。
如此等等,这样的事,在高申佳来说,实在是并非只这四件,一件件,他都象渡河一般,自如地运用技巧,泅水驾浪向彼岸,不慌不忙按时达。
这一回情况不同了,这次王子朝军声势浩大的杀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简直是顺之者存,逆之者死;敬王姬匄之军,一败再败,大有土崩瓦解、不可收拾之势。
此时的高申佳,在刘卷部下当副头领的高申佳,如不投降南宫极,很有可能随着刘卷军队的全军覆灭而覆灭,很可能是秋后的蚂炸,随着严冬气候的到来,同所有的蚂炸一起一个不留地全冻死。
如果来个倒戈反向,再去回过头去投降南宫极,那也不行,因为他是从南宫极部下的一个伍长投降到这边来的,这一点不光南宫极知道,其它头头也都知道。
这一回,如若他高申佳不投南宫极也就罢了,如若投向南宫极,南宫极也不再会要他。
要说要他,那只能是要他姓高的那颗头。
问题已经清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高申佳,足智多谋的高申佳,这一回,看你咋过这条河?
为了转败为胜,为了逃脱覆灭的命运,败将刘卷向作战支队正头领万殳鹤下了一道绝后令,要他在今天夜里以偷袭方式杀死应爷及家属,并取来应爷那颗头。
如若完成任务,重重有赏,如若完不成任务,就用他万殳鹤的头颅来代替。
并随命令,让人赠给他一把清泉宝剑。
这宝剑十分宝贵,象清泉一般,银光闪闪,而且坚硬锋利,削铁如泥。
外号“应爷”的应天起,是南宫极部下一个先头部队的大头领,此人英勇善战,敢拼敢死,是一个处处打冲锋的刀尖子,是王子朝军队能够节节胜利的关键人。
他的存在,使南宫极部士气大振,给王子朝军队增添了决战决胜的信心和使敌方望而生畏的大威风。
为了扭转败局,为了狠狠地煞去姬朝军队的锐气,为了动摇南宫队伍的军心,以便使其有进变退,进而达到敬王部队以反反攻来对付王子朝的大反攻,刘卷就下一道绝后命令,将杀应之任务直接交给了万殳鹤。
万殳鹤作战勇敢,武艺高强,而且是个不怕死的死硬派。
他接到命令和宝剑之后,红着眼咬着牙说:“决死完成任务!”于是就组织十多个机灵、勇敢而且能够飞檐走壁的人物——其中当然地包括进了万殳鹤要好的朋友高申佳——有他万殳鹤亲自率领,准备在夜晚到来之时到应爷老营去偷他的头。
夜来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万殳鹤、高申佳等十多人,手掂宝剑和锋利的战刀,拾掇得头紧,脚紧,腰紧。
他们快步如风地来到应爷军营外。
应爷的老营,屋里点着灯,警戒得十分严密。
里里外外共是三层岗哨。
万殳鹤等十多个偷营者以十分机灵的方式杀死警卫,越过两道岗。
第三道岗最难越过。
这里封锁得最严,警惕性最高。
此时屋里,应爷的军务和公务人员已经离去,只剩还没睡去的居家五口——临时前来瞧看丈夫和父亲的妻子、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以及他本人(他本人正在脱衣往被窝里钻)。
高申佳看见,这第三道岗哨,如不动武血拼,根本不可能过去。
他想:“这道岗哨,人多,机敏,警惕性高,而且看得出,他们凶狠,勇猛,武艺高强。
这里有屋里灯火映照,要从这里过去,必被发现。
不光我们敌不过门卫,而且他们一喊,必使我们陷入千百兵士之中。
我们这次偷袭不会成功,反正是水多面多活(和)的稀,我不如……”
“谁?!”一个门卫见人影一闪,大喊一声。
紧接着,他的人头落了地。
“不好!有贼!杀!杀贼!”双方开始了硬对硬的大对砍。
高申佳一个鲤鱼打挺般的跳跃,飞过一道墙,落入一个茅厕之内。
他轻身贴在茅厕墙角,开始在这里的以逸代劳。
应爷门口,来袭者被卫兵包围,刀枪相撞,剑起头落,双方展开了急迅的拼杀。
卫兵们一连被砍死十多个;偷袭者也留下四五具死尸。
万殳鹤和另外几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屋子,在应爷一家人还没有来得及招架的时候,全部杀死。
万殳鹤用清泉宝剑割下应天起的头颅,接着一手掂头,一手持剑,杀出屋子。
此时高申佳已从茅厕跳出,举刀和万头领他们一起“杀”出应爷营。
第二天上午,两军对阵,刘卷一方用长竹竿挑出应天起的人头。
他们企图让对方官兵看了寒心,用吓唬的办法使他们军心动摇,借此对他们进行反攻。
没想到他们采用此法不仅没能吓退南宫部,反而点燃起了他们愤怒的火焰,致使他们以拼命复仇的决心向刘卷部发起了大冲锋。
南宫部勇猛推进,而且逢人便砍。
刘卷部招架不了,慌乱地撤退。
在战斗中,高申佳和几个兵士因被打散掉了队。
他们几人被赶到一个墙头很高的大院里。
院外围满对方的兵士。
一群兵从门口往院子里头冲去,举刀去捉高申佳。
高申佳他们几个人,见无路可走,转过身来举刀回砍。
南宫部追兵将他们围在中间,霎时把几个士兵全砍死。
高申佳见势不好,使出了他看家的本事防身刀;他将战刀飞速舞起,只见白光闪闪,身被遮得看不见,现出了一个护身挡刀的大“铁罩”。
对方的刀砍在“铁罩”上,发出一阵当当的响声。
但是这种“铁罩”护身法并不能持久,只能对临时抽身起作用。
他想:“我得赶紧逃出去。
”眼见从大门往外无法冲出去;如果从墙头跳出去,外边围有不少的兵,无法逃脱,必被砍死。
他抬头一看,见墙里墙外长有几棵相距很近的大柳树,眼珠机灵地转动一下,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几步跳到高墙边,顺着一棵柳树爬上去,抓着柳枝,猛弹一下身子,飞身落到另一棵柳树上。
等墙外兵士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高申佳已经跳下柳树跑远了。
高申佳赶上自己的队伍,和万殳鹤一起,率部西撤。
第三天上午,当他们的队伍退到一片村庄稀少的荒凉地带之时,一下子被追赶过来的南宫极部的先头部队团团包围。
这万殳鹤的队伍只有几百人,围困他们的人马足有好几千人。
他们以几十对一的兵力将万部严严的围起。
指挥围攻的大个子头目丁品坚红着眼下了一道死命令:“大复仇!要为应爷一家大复仇!要将围困在这里的敌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地全部杀死!哪个手软,胆敢放走一个敌人,我叫他个妻孙在我战刀底下腰断三截!”
凶猛的砍杀战斗开始了,包围圈迅速缩小,万殳鹤部一片慌乱。
“杀呀——!”指挥官扒光脊梁,举着飞快的大战刀,带头砍杀。
“杀呀——!杀呀——!替应爷报仇!报仇——!杀呀——!”冲击的战士们举着战刀,撕裂着嗓子一齐喊。
刀起刀落,血淋淋的人头点地;剑去剑回,一具具身躯倒地。
“杀呀——!不要放跑一个!杀呀——!一个不留!日他娘的哪个手软?!——杀呀——!!”被围的战士,见此情形,拼死的抵抗,双方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大拼杀。
刀光闪闪,剑影迭迭,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战斗进行得十二分的激烈。
残酷啊!这次战斗是猛、朝——匄、朝争位以来杀得最苦的一次。
万殳鹤和几个杀得十分勇猛的兵士凭着高强的武艺,双手齐挥刀剑硬往外闯。
几个举刀的兵士红着眼向高申佳乱砍。
高申佳用他挥刀护身的“铁罩”法,护着自己,步步后退,并趁机一连几刀将他们砍死,紧接着“扑腾”一声倒在地上,将自己的头往两具挨边的死尸底下钻去。
又一阵激烈地砍杀之后,战斗迅速地归于结束。
包围者丢下的死尸不在少数,——带百工兵前来帮战的濯三也被砍死。
被围者除少数突围出去的之外,几乎全部被杀掉。
只见这里血染荒野,地上出现一片横七竖八的死尸。
待了一会儿,战场上慢慢地静下来。
钻在死尸底下的高申佳,凭着一副灵敏的头脑,开始了他紧张的思考:“他们是要一个不留地将我们全部杀死,为了替他们的应爷报仇,他们对我们真是确确实实的一个也不留。
我怎么办,我钻在这里怎么办?”他打算从这里钻出去慢慢地溜走,没想到刚一露头,就见三四个敌方士兵,从较远的地方,拿枪带刀地走过来。
高申佳连忙把头埋在死尸里。
四个士兵走过来。
他们边走边说话。
高申佳集中听力仔细听。
就听一个士兵说:“就知道柳丛里头不会有。
很可能是跑到那边村庄里头去啦。
”
一个士兵接着说,“不管跑到哪里,我们坚决将他抓到!他跑不出去,这一回我们撒下的包围圈子严密得很!是苍蝇它也别想飞出去。
”
“确实严密!圈子大,人层也厚,抓不到他不撤围。
上头说了,不管下多大本钱,无论如何也得抓到他!”
他们说着,从高申佳的近旁走过去。
当四个兵士走得约有一里多远的时候,高申佳将头从那死尸底下拔出来,机敏地转动几下双眼。
见附近地上淌着一滩血,就轻巧地滚动几下身子,将身上的衣裳往血泡之上沾了沾。
然后爬回原处,将头和半截身子重新钻在两具挨边的死尸下。
“情势十分严重,十分危险!我到底应该咋个办?”高申佳在死尸底下思考说,“是的,是的,我是已经无路可走。
大势已去,敬王将亡,我若是从这里逃跑出去,想一切法子再去追随我们的队伍,看得出,不是在战场上替他们卖命,就是随他们的灭亡一起灭亡。
这不行,我不能去做这样的傻事。
我若是再来一个倒戈反向,去投降王子朝……这也不行,因为我从他们那边叛逃过。
这事南宫极知道,姬朝也不会不知道。
因为南宫极知道,他手下的小头目们以及和南宫极平级的头目们当然也都知道。
……他们不会要我,而且也不会容我。
我不能去,我如若投到他们那里去,就等于白白地到他们那里去送死。
……不,连送死也送不到那边去,连包围圈也走不出,他们就会把我砍死。
看得出,他们确实是一个不放过,一个活的也不留。
……我从这里逃出去,回家当我的庶民百姓,……不行,我无法从这里逃出去,他们围得严得很。
看得出,他们是在抓我,刚才那个兵说,‘抓不到他不撤围’,是的,看来是对着我说的。
……就算是我能从这里逃回家去,那也不行,因为我现在已是刘卷部下的一个官员,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官员。
我杀过王子朝的不少人,随着敬王的灭亡,我这样的人必被他们从百姓之中抓去裁决。
万一不治死罪而放我回家,也是要一生背着罪过,一生不被当人看待。
那时叫我当牛使用,受人欺侮,叫人人耍笑,特别是叫那愚蠢的老聃笑掉大牙,这叫我真是没法往下想!……咋办?这,这该咋办?……不行,不行,我不能叫困境把我难住,我这样的人不能被困境难住,机敏灵和的大胆者,不会有失败的时候,只要胆大心细,就什么困境都能走出!我不能失败,不能叫那姓李的老家伙耍笑!不能叫他得意,他说我那话,至今我还记着,我要想一切办法走出困境,要叫他自己打自己的嘴!我要使用我的本领,运用我的智能!要叫他愚人的糊话彻底变成真糊话!……走出困境,走出困境,我要想一切法子走出困境!”他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急切,但是毕竟还是没有想出任何法子来。
他又从死尸底下拔出头来,刚刚抬头一看,就见几个打扫战场的黑衣士兵,几步一停地从那边往这里走来。
他赶忙又把上半截身子钻在死尸里。
这几个士兵,腰里挎着刀剑,走几步用脚踢踢死尸,还不时的弯腰在地上拾着什么。
当他们来到高申佳身边不远的地方时,一个士兵说:“抓不到万殳鹤就找不着那清泉剑,我想,那宝剑一定还在他手里。
这里不会有,你想,他咋会把它扔这里。
”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那万殳鹤可是凶得很!咱应爷一家五口都是他自己杀的,用那清泉剑杀的。
那清泉剑削铁如泥,也真是好宝!丁大人说啦,要想一切法子把那清泉宝剑弄过来,将来要用那剑杀他万殳鹤一家人。
还说,谁要是抓到万殳鹤,一定给予重赏!谁要是弄到那清泉宝剑缴上来,赏得更多!”
“不知跑哪去了呢?上哪还能找到他!”那第一个说话的士兵接着说。
他们走到高申佳的“尸体”旁。
一个兵在地上弯腰拾了一把刀。
另一个兵用脚踢踢高申佳的腿,那条腿要比死了三天的腿硬得多。
“战争培育猾诈,兵家贵在猾诈,‘参战一百年,猾可惊鬼神’呢。
”高申佳在死尸底下这样想。
那几个兵离他而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高申佳刚从死尸底下拔出头来,就见一个武官模样的蓝衣人,手持长剑,弯着腰,迅速地往这边飞跑过来。
是万殳鹤!原来这人是万殳鹤。
万殳鹤来到这躺有横七竖八的死尸的战场之上,在离高申佳不远的地方趴下来。
看来他是想用这里死尸掩护一下,以便进一步借机逃走。
高申佳低声地打着招呼,慢慢地向万殳鹤爬过来。
万殳鹤一见好友高申佳从死尸底下活过来,又惊又喜,亲得流出眼泪。
高申佳和万殳鹤是一对人所共知的好朋友,平日两个人十分的要好,高申佳的副头领就是万殳鹤苦心栽培、一手扶植起来的。
“殳鹤兄,你怎么还没逃出去?他们呢?”高申佳低声向他发问。
“我差点儿未被他们抓住,我藏到了那边村庄上一个柴禾垛里。
他们被杀散了,不知都跑哪去啦。
他们围得很严,不好脱身,确实不好脱身。
”万殳鹤轻声向他回答。
高申佳看看万头领手里那把沾着人血的清泉宝剑,眼睛机灵灵地转动几下,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
他抬起头,转脸往四周看一下,见四周没有人影,就回过头来说,“殳鹤兄,不要害怕,让我们在这里歇一下,好好想想主意。
”一连往他手里宝剑看几眼,“这把剑怪不得称为宝剑,清光闪闪,耀眼明亮,就是好!如若不是它为你护身,现在也没有你啦。
”说着,并不看他,慢慢地把手伸上去。
万殳鹤把剑递给他。
高申佳把剑拿到鼻子底下,用眼盯着看一会儿,抬头望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就又把剑还给他。
万殳鹤见高申佳又一连往他剑上看几眼,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说:“申佳弟,咱们快快往外突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那边地上有一把刀,咱弟兄二人,一刀一剑,互相配合,我想,不是不能突出去。
”“不行,他们包围得严得很,若要硬去突围,别说咱俩,再有十个也白白送命,不如等到天黑……”
“不行,不能等!”
“不要急,不要急,让我们好好想想再说。
”高申佳又转脸看看,见那边迅速跑来几个兵。
“不好!”高申佳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万殳鹤见高申佳已将目标暴露,再也无法隐藏,也从地上跳起来。
“把剑给我!”高申佳对着他的万兄说。
万殳鹤一愣,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拿过来!”高申佳一下子把他手中宝剑夺过来。
“你要干啥?”
“借给我用用。
”
万殳鹤见情况不对头,急忙跟他夺剑,伸双手抓紧那把剑;高申佳用双手握紧剑把,使着力气猛一拽!只听“呲啦”一声,万殳鹤一只手上的指头掉两个,另一只手上的指头弄掉仨!“啊!我的娘!”鲜红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淌。
万殳鹤用两只血手去夺剑。
高申佳双手提剑,照着万殳鹤的胸口猛地一捅,一下子给他穿个透心红。
高申佳从万殳鹤胸口将剑拔出,见他已经死去,就平端着带血的宝剑,向着王子朝方的兵士走。
几个端刀的兵士忽地堵住高申佳的去路,将他围在中间。
“把剑交过来!”一个兵士大声说。
“你们刚才那是干什么?”一个士兵大声问。
“莫要再问!高申佳口气更比对方硬,他面色庄肃,眉头皱起,眼里透出不可侵犯的“正气”,“我是干什么,刚才的情况你们已经见了。
我姓高,名叫高申佳。
我要干什么?我为啥要那样干?这个,南宫将军知道,是南宫将军让我那样干,不见将军,你们谁也别想叫我多说话!我要给南宫将军送宝剑,我的话要当着将军才能说出!这里,我特意劳驾弟兄们,请你们领我前去见将军。
我想,我的话你们不会相信,那好,如若你们信不过我,现在我先把宝剑交给你们,不过,话要说清,你们必须领我见将军!”说到这里,眯起眼睛,将清泉剑向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兵士递过去。
小头目和其他兵士都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在“死硬”的高申佳面前,他们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带他去见南宫极。
高申佳昂着脖子在前面走。
后边,几个兵士半包围般的拥着他。
小头目掂着缴来的宝剑,监视般地走在人群旁。
他们一半象送客人,一半象押犯人地走到包围圈的边边上。
一群士兵“呼啦”一声围上来。
围者问高申佳他们,“这是怎么回事?”高申佳一声不吭,连看他们都不看。
小头目向他们说明“情况”,“押”着高申佳继续往南宫极所在的方向走。
这时候,南宫极正坐在虎皮大帐里。
军帐内,地上铺着一张猩红的大地毯,地毯上放一张黑色轻便的小书几。
书几上操着刀剑和文具。
书几后,一张铺着的虎皮上,就地坐着金盔金甲的南宫极。
高申佳昂着头,在士兵们“押送”之下往这走。
按规矩,他应该把清泉剑送给丁品坚——这一次围歼战斗的指挥者。
为了给对方一种“既然恁胆大,可能是真情”的感觉,他故意越过丁品坚,来了个进攻上面加进攻,特意来把宝剑交送南宫极。
南宫极将一柄剑鞘从书几之上拿起,又慢慢压在帛绢上。
然后,他威威地站起,坐在一把椅子之上。
想了一下,他又在虎皮上盘腿坐下来。
他刚刚坐好,就听帐外有人喊了一声:
“禀将军!有一敌军小头目前来献剑,特来这里请见将军!”
“进来!”南宫极从坐着的地方抬起头,威严地说。
随着前来押送的兵士进屋,高申佳努力使自己既不害怕,又很自然,平平稳稳地走进帐来。
当他抬步踱到几前之时,不等别人说话,就先入为主,开始说道:“禀将军得知!小人姓高,名叫申佳,原本将军部下一个伍长,后为曲线立功,投入贼将刘卷部下,在万殳鹤手下担个副职。
今日为给应爷报仇,趁机于战场之上杀死仇敌万殳鹤,夺了他的清泉宝剑。
目下,小人已将此剑带来,现特意献给将军,恭请将军过目!”说到此,把脸转向站在旁边的小头目,目光切切地看着他手里托着的那把宝剑。
小头目紧走几步,将剑托向南宫极。
南宫极见是敌军小头目前来投诚、献剑,见他跪也不跪,心中似有不满,忽地抽身,威严地站起,稳稳伟伟地在椅子上坐下,面容可怕,目光慑人。
然后,他伸一只手接过宝剑,放到眼前看了一下,见此剑锃明彻亮,清光闪闪,利刃如寒光白雪,剑身似一道流水,确系一把清泉宝剑,心中不禁为之一喜。
他用目光往一把椅子送视一下,示意让一个士兵给高申佳打座。
士兵将椅子搬来让高坐下。
南宫极用锐利的目光,紧紧盯视着高申佳:“我的部下是有一个名叫高申佳的伍长,后来投降了敌人,这个我似曾听人说过。
然而,你既已投降敌人,就该为敌部好好效劳,为啥后来又去倒戈反向,杀死敌军头目万殳鹤,并夺其宝剑,来献给我?这一点,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因为对于这样的事,略有军事常识之人都很难想知。
”说到此,目光开始狠毒地向他逼视,故意十二分清楚地表露出他对他的怀疑。
高申佳十分机敏,确实不愧具有十足的智能,当方才南宫极未有表露他的怀疑和敌视之时,他心底深处倒是不禁有点隐隐的害怕,但是,当南宫极剑拔弩张与他针锋相对,开始向他直接表露怀疑和仇视之时,他却反而开始十分的自然和大胆起来,他想,“大胆,大胆,纵死也不要丢掉大胆二字,这是机敏之人百战不败的至大的基础,我有此宝,加上机巧善辩,谁能将我奈何!”想到此,就开始以他“外表安然轻松、内里攻上加攻”的防身策略,正面对付南宫极。
他抬起头来,用憨厚的面容,真切的目光,稳稳地举面,定定地看着对方,朗声地说:“将军说得有理。
在国乱多事之秋,在诡诈多端的战场之上,常怀戒心,防止投机的敌人削尖脑袋来钻空子,这是军家常理,将军对我的前来献剑心怀疑意,实在是十分的应该。
然而小人深知,将军的戒备,只是用来对付狡猾的坏蛋,并不用以对待貌是敌人,实是自己的真诚对待将军之人的一片真心!”
“噢,你说你是一片诚意呀。
”南宫极的神情和态度开始有点缓和了,“那好,你说说吧,你说你到底为啥是我的人?”
高申佳紧紧接着说:“有扰将军,既然将军愿于军务极忙之中赐予时间,让我得以向将军细禀之机,小人现在就来说明其中原委。
小人高申佳,今年四十二岁,成周(洛阳)东郊人,原在将军所属的许两长(相当于现在的排长)部下当伍长。
由于小人申佳对刘贼十分仇恨,对三殿下——我们真正的周天子讳朝,对于我一向尊崇的南宫将军,常怀赤诚报效之心,所以平日作战颇为英勇。
有一次,战斗打得十分激烈,小人奋勇杀敌,一连砍杀刘贼兵士二十多人。
然而因为我方人数太少,敌方人数太多,寡不敌众,所以无奈只好败退。
凶狠的敌人要对我后退的小股兵力斩尽杀绝。
我和我的好友留结实一起,边杀边退,边退边杀。
“当我们眼见要到绝境之时,就开始计议了一项对策。
我们心想,我们作为一条忠于三殿下的生命,与其在这被敌人一刀砍死,倒不如曲线效劳,假降敌人,将来找时机接近刘贼,砍他头颅,献给我们崇敬的南宫将军。
我们的计议是,或是我投降敌人,他留这边作证,或是他投敌人,我留这边作证(高申佳现已确绝地得知留结实已死)。
我们的计议是,除我们二人之外,谁也不向第三人说知,留结实决心让我担当起取刘贼头、曲线立功的任务。
在此情况下,有我的配合,留结实杀出敌阵,脱险回营,我一人落入敌人包围之中。
后来,我以假降的方式成了敌人的兵士,后又成了万殳鹤手下的一个副头领。
“在敌营,我亲眼看见贼首刘卷的残酷、恶毒和凶狠。
对刘贼我真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食他的肉,寝他的皮,几次想找个机会杀掉他,可总没找到机会下手。
后来,刘贼下令,要万殳鹤杀死应爷一家人,心狠手辣的万殳鹤,竟真将应爷一家全给杀死。
从那时起,我对万贼恨得要死,恨不能一刀砍掉他的头。
同万贼,我们外表上曾经是好友,我心里说,别说你是假朋友,就是真朋友,只要你内心反对三殿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为了给应爷报仇,我对你不会留半点情。
基于这种情况,为了拿他杀应爷的清泉剑将来杀死他家的人,在今日战场作战时,我就趁他不防备,一把夺了他手中的清泉剑,呲一下,一剑穿他个透心红!凭空说话不可相信,我杀万贼,同来的弟兄个个亲眼看得见,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明。
”
南宫极听他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兵士们:“是不是……”“是的,我们是亲眼看到了。
”南宫极脸上立即现出信任而佩服的神色。
高申佳故意不去看他,紧紧地接着话茬往下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些心中有鬼,以假充真的家伙,大料必,他们也不敢托着剑来见南将军!再者说,我舅吕奎现在正在这边当卒长(相当于现在的连长),当外甥的当然更是想回这边来!我就是要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的新天子!我们的三殿下是我极为佩服的英明主,那狗屁不如的姬猛,怎配与我三殿下比!小姬匄更是头发棵里趴个虱,他算老几!他说不能说,讲不能讲,三脚跺不出一个屁,他指靠啥当天子?他只不过是会拾姬猛的屁渣吃!姬猛跟三殿下还比不上,小姬匄我操他娘的老祖宗!当天子,从哪说他都该不着!”说到此,眼里几乎冒出愤怒的火来,激情迸发地从座位上站起。
“好啦,别说了。
”南宫极截断他的话,“我相信你!好样的,高申佳,你是个人物!”……
自从献剑之后,高申佳受到了南宫极的赏识。
这位智能超众的机敏者,一下子升至副旅级,相当于敬王一方的一个作战支队的正头领。
当时周朝的军队编制,一般说来,按西周以来的正规制度,是军、师、旅、卒、两、伍,一共六级。
一军是一万二千五百人,包括五个师;一师是二千五百人,包括五个旅,一旅是五百人,包括五个卒;一卒是一百人,包括四个两;一两是二十五人,包括五个伍;一伍是五人,为一最小作战单位。
到了朝、匄争位之战的这个时候,军队已不是严格地按照这个编制去编制。
当时敬王方面的单旗部和刘卷部,编制都不正规,都很混乱,只有王子朝方面的南宫极部因首领南宫极是正牌的上将才比较正规。
高申佳升为副旅级之后,官职比他舅父吕奎还高。
他得意洋洋,心中十分高兴。
他曾不止一次地暗暗为自己庆贺,庆贺自己机巧灵活,做事高妙,庆贺自己不仅灵敏、善辩,而且大胆,确实是个有智的人。
此时,高申佳是在正旅级头领丁品坚手下干事,丁品坚交给他的具体任务是带领一支队伍作战,常常作为一个卒长使用,实际上权力比卒长大,队伍人数要比一卒人多。
由于他心里高兴,打起仗来非常勇敢,杀死对方官兵的人数比起以往要多得多。
这一年,王子朝军队由原来装模作样的“爱护百姓”,一反常态,转为烧杀抢掠。
晋国的国王晋顷公派人到周朝来了解情况,打算从朝、匄二人之中选择一人,进行支持。
他的意思是,有心支持曾得过人心的王子朝。
来人到众战士中征求意见,问问姬朝、姬匄二位弟兄哪个较好。
当他们问到姬朝怎么样的时候,战士们微微摇头,说不怎么样。
一个有学识的战士说:“王子朝,面善心恶,是个很难识透的骗子,他嘴上能把好话说尽,实际上光做害人之事,不是个好家伙。
”
从这以后,晋国决定,不再支持王子朝。
公元前五百一十七年,老聃先生五十五岁。
这一年,王朝争位之战仍在进行。
王子朝见自己失去人心,败局已定,于是就来了个疯狂报复,垂死挣扎。
王子朝方面的文公尹固领兵攻打东訾邑,用数千车干柴围城,放火烧城,但是并未攻下。
到公元前五百一十六年,老聃先生五十六岁的时候,王子朝发兵攻打刘卷的城邑。
此时,高申佳的舅父吕奎已经由一个卒长升为尖刀部队的总指挥。
这尖刀部队是突破编制特意设立的一支队伍,级别在旅之下,在卒之上,相当于三个卒的兵力。
这尖刀部队里士兵都是一些勇敢善战之人,作战时处处打头阵。
这吕奎往往是在打头阵中打头阵,一把大刀砍得青龙跳跃,银蛇飞舞。
在这次攻打刘卷城邑的战斗之中,南宫极部的正旅级官员丁品坚更是杀红了眼,他不仅身先士卒,而且逢人便砍。
此时,南宫极已把从高申佳手里接到的那把清泉宝剑赠送给了丁品坚。
在打开刘邑之后,吕奎亲手抓到了躲在这里的万殳鹤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以及师级、旅级的军官各一人。
丁品坚将自己的清泉宝剑交给吕奎,亲眼看着,让他用此剑将万殳鹤家属子女和两个军官一并穿死。
在离开这座城邑之前,他们还疯狂地纵火烧城,使这座刘邑变成一片废墟。
但是王子朝的疯狂报复挽救不了他大方面的败局,他的报复所起的作用,只是激起了刘卷的更大愤怒,使敬王方面的官兵将士越打越猛,越战越强。
这年夏天,王子朝方面的庄公召奂已经去世;上将南宫极在作战中,带兵往一个山上撤退,此时暴雨从天而降,南宫极躲到一棵山顶大树下背雨,被雷电击中而死。
单旗、刘卷对王子朝军发起全面反击。
晋国全面出兵授助周敬王。
他们几方配合,从王城以西一直打到王城,又从王城一直打到接近成周(洛阳)。
王子朝兵败如山倒,在对方的强大进攻面前,王子朝军一败而不可收。
此时晋**队又从京邑(开封)方向截断王子朝后退之路。
王子朝军心大乱,惶惶恐恐,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在王子朝方面丁品坚部下作大卒头领使用的副旅级高申佳,见大势已去,再无挽回之余地,就又施展本领,开始使用他的新的巧机。
此时,王子朝所在的尹固、召盈的部队,在这里暂时停下,打算在三天之内,利用地形和敌方作一次最后的决死战斗。
他们的想法是,集中全力,拼死一战,胜则胜矣,如若不胜,反正突不出去,豁着全军一人不留地死在这里。
这样不胜即死的决战,战士们没有退路,只有死打死拼,很可能一战而胜。
如若战败,就不说了,如若战胜,乘胜追击,一举拿下王城,活捉姬匄,占据成周(洛阳),天下即可失而又得。
这一带地形既利防守,又利进攻,方圆六七里,周遭是山,一圈子立陡的山面,象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的城墙。
南宫极死后,暂时编入尹固部的旅级头领丁品坚,带卫队驻在一个北靠荒坡的靠坡村。
丁部所属的高申佳的大卒小股队伍驻在坡前村。
与高申佳相平级的一些小支队伍除驻坡前村之外,其余的都驻在搭着帐篷的荒野上。
当时,由于周礼的限制,行军打仗,不驻村庄,不入民宅。
但是特别情况也可例外。
这靠坡村和坡前村,不是一般百姓的处所,而是两家附和敬王的官员的外宅(相当于城市官员在乡村所建的野游、避暑落脚之地),此时两家官员已经逃走,所以丁品坚、高申佳他们就将此处安成了军营。
夜里,高申佳居住的屋子里,黄光闪闪。
躲在床上的高申佳正紧张地进行着他激烈的思考。
尹固、召盈打算在这决战的想法,眼下士兵们尚不知道,但是他们已经通过军、师头头向旅级和卒级秘密下达。
“我们在此处至多只能驻上三天,情况紧急,我该咋办?”目下,在他面前,已经出现和那次在死尸下被围困的大致相似但是比那更加严重的情况。
“目下,我已清楚地看出,决战也好,不决战也罢,反正敬王必胜,王子朝必败,这是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的时局。
笨蛋人是事情到来才能知道,聪明人是事情未来就能知道,现在我已十分清楚地看出严重的后果,正象我那次所想,一个无法抵挡的灾难正在迅速地向我走来——我若为姬朝、尹固在这决战,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我这样的人,战死是死,被俘之后也不能活。
如若再去降刘卷,等于主动送死,这个毫无疑义。
要是投降敬王方面的其他部队,这更不行,因为我从刘部投降之事,刘卷知道,到他们那边送死,他们也不会让我死到他们那里,他们一定会把我送给刘卷,让我死得更惨。
逃回家去当庶民,这更不行,因为情况已和上次不一样,对于他们,我已是血债累累,已经失去公开当庶民的权利,到那时候,率士之滨,莫非姬匄臣子,没办法,我只好隐名埋姓,投靠别人,一生有家难归,有国难回。
不能,我不能这样,我不愿意这样去做!我不能叫那些得我意的人看笑话,不能叫连李聃这样的蠢才都把我这英雄看成狗熊!”
但是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呢?他想不起来了,他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了。
他从躺着的床上坐起来,他跳下床来,在地上象推磨一样的转圈圈。
转了几圈,他还是没能想出应该咋办。
他重新躺在床上,开始了他的更加紧张的思考,“我该咋办呢?究竟应该咋办才好呢?没有法子呀,这一回我是没有法子可想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叫难题把我难住!不能怕,天大的困难都不能怕!智人面前无困难,不怕死者偏不死!我要使出全身解数,努力运用我的机巧,充分发挥我最大的智能!坚决相信我能永远胜利!永远不败!上次恁大的危险我都能将它踏碎,转危为安,青云直上!何况这次前头有车!他奶奶的,我不信天底下会有我姓高的过不去的河!”
但是到底应该如何办呢?他到底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
他又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床,又在地上兜圈圈。
一个平时他最喜欢的,名叫小乙和的士兵,推开门向他走过来:“高爷,您怎么还不安歇?您可要保重身子呀!战争越紧越要保重身子呢。
”
高申佳停住脚步,他象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是些什么话,“你咋还没睡?”没等对方答话,紧接着又问他说:“小乙和,最近听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禀高爷,没有听到。
”
“什么消息都行,比如,你们士兵闲话时,都是谈了哪些话。
”
“没谈什么,他们说,战斗可能在这打。
”
“还有什么,在我这,不管啥话都可谈。
”
“有人说,”小乙和神秘地凑近高申佳,小声说:“有人说,刘卷要从咱这夺回地的清泉剑,要用这剑杀死咱的新天子姬,姬,姬朝。
”他不敢说出“朝”字,但最后终于还是说出了“朝”。
高申佳听他说出了这样的消息,心中不禁倏然一喜,这喜悦,神鬼难捉地在面颊之上闪了一下,接着深深隐去,然后面对小乙和,脸色一下变得十分严肃,十分可怕,“小乙和,在这样的情势下,说这样动我军心之话,你可要负杀头之罪哩。
”
小乙和吓得脸上没有血色了,“扑腾”一下跪到地上:
“高爷饶命,高爷饶命!”
“我不杀你,不过你必须对我说实话,你是听谁说的,只要说实话,我保你没事。
说吧,我看你可是老实人?”
“小人是听同伍士兵李同说的,半点不假,小人不敢撒谎,半点不敢撒谎!”
“不要再向别人讲这事。
去吧,你叫李同快些来。
”
“是!”小乙和失魂落魄地退去。
不大会儿,一个中个儿的士兵走进来:“禀高爷,李同到!”
“跪下!”高申佳低声严肃地说。
李同不知是怎么回事,心中十分害怕,面色苍白,软瘫一般地在地上跪倒。
“你乱我军心,罪该万死!……然而,不要害怕,只要你老老实实,照实话说,我保你无事,说没事就没事,请你放心,一点不假。
起来,快起来。
”高申佳改换成一副和蔼的面容,把李同搀起,并特意给他打座,让其坐下。
李同缩缩瑟瑟地在座位上坐下,哆嗦着嘴唇说:“小,小人,一定照实话说,什么事,请,请高爷您……”
“听人说,是你说的,敌部刘卷要从咱这夺回他的清泉宝剑,要用此剑,杀死咱们三殿下,不知是真是假,你是从哪听来的,到底他们是怎么说的,你要如实向我说知。
”
“是的,半点也不假,刘卷说清泉剑原是他的,后被咱们弄了来,且用这把剑杀了他们不少的官兵,特别是丁品坚亲眼看着让你舅吕奎杀死了万殳鹤一家人以及两个师级、旅级军官,他万分恼恨,下决心要打败咱们的军队,夺回清泉剑,赠给敬王姬匄,请他将来亲手杀掉王子,王子,王子朝。
这是我回家看爹娘时亲耳听刘卷的一个亲戚说的,刘卷这个亲戚不知道我当了咱的兵,所以敢在我面前这样说。
我说的全属真实,半点不假,如果要有半点虚假,情愿让高爷您一刀砍掉我的头!”
“算了,算了,以后可别胡乱讲了。
没有事,你回去吧。
回去全当没有这事,回去吧。
”高申佳十分平静,和和平平地对他说。
那叫李同的士兵,十分感激地退走了。
高申佳从座位上站起,又一次推磨般地转圈子。
当他的圈子刚刚推到七圈之时,猛然收住脚步,在肚里大声对着自己说:“有了!抓着时机死不放!连夜盗取清泉剑!”
接着,他后退一步,躺到床上,用被子将头蒙起,更加紧张地思考起来,“盗取清泉宝剑之后,我要托剑再次投向刘营。
我就说我高申佳为了报效大周社稷,为了曲线给敬王天子效劳,为保刘公心爱的清泉宝剑,在‘我们刘爷所属的万殳鹤部,即将被敌人全部砍杀的时候,在我的最为要好的朋友万殳鹤被够人一刀砍死,他手里的清泉剑即将落入敌手的时候,我心生一计,一刀把杀死万殳鹤的敌兵杀死,夺过清泉剑,投入敌营,冒充万殳鹤是我所杀,骗得了敌人的信任,我就说我这样做,是为了保住清泉剑,是为留下条性命,将来使清泉宝剑完整地回归刘公麾下;我就说,我今日得遇机会,杀了掌握此剑的贼人丁品坚,盗得此剑,如今带剑逃回。
战地之事,尔虞我诈,混乱不堪,谁也弄不清是怎的回事。
这样的事我已做过一次,前车有辙,驾轻就熟,我再来个更加巧妙,更加圆满的发挥,声泪俱下,怒骂顿足,把对敬王的‘深情’和对姬朝的‘愤恨’推到顶峰,做到完全以假乱真之地步,我有他最理想的清泉宝剑作实证,谁能把我怎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是不能干,而是不敢干,不是干不好,而是无大能,我胆大包天,而又极大限度的将智能发挥到万分熟练、万分圆滑、天衣无缝之地步,不怕刘卷不十二分高兴!就这样办!我不垮,我不败,我要青云直上,还要荣升大官!我就是要做个样子给那些无能的老实头看看,你们笑去吧,你们得意去吧!我就是要用勾子嘴去吃那最不能吃的瓢里食!干!就这样干!”想到此,他浑身是劲的跳起来。
“盗取宝剑,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高申佳想了一下,又在床上躺下来,“丁品坚住在三节院子的最后一节,房高院深,又有精明强悍的卫士,他本人个大力大,警惕性强,这实在是不好对付的。
……如若改到以后再瞅机会呢?……不行,决战即将开始,时机不会再有,要盗宝剑,必须今夜行动。
”接着他又更仔细、更周密地往下想了一阵,终于下了最后决心:“对!就是这样行动!”
他走出屋子,故意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到士兵们居住的几个屋里“巡视”一遍。
见士兵们都已真正的睡去,就走回自己住的住房。
接着,从包袱里拿出一身敌方兵衣,一块半尺多宽二尺多长的黑布和一把从战场上捡到的别人从未发现过的短刀,用力将那黑布割了两个小洞。
接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双别人从没发现过的破鞋。
他吹灭灯,穿上敌衣裳,将腰束紧,把脚上穿着的那双鞋脱掉,和那双破鞋一起揣在怀里。
然后将黑布在脸上勒好(使布上的两个小洞正照双眼),踱几步,轻轻把门关上,毫无声息地上好门闩,回身掂起短刀,从后墙一人多高的小窗口上跳出去。
然后往前走了三间屋子远,来到一个长满野草的小凸上,从怀里掏出那双破鞋,穿在脚上。
紧接着,猫着腰,顺着溜溜的南风,象猴子一般地离开坡前村,往丁品坚所驻的一里远的靠坡村子跑过去。
高申佳跑了一阵,兜个圈子,从靠坡村的村后抄过去。
然后将刀往腰里一插,从房后一道高墙跳上去。
他骑在墙上,略停一下,紧接着又从墙头一探身子,抱着一棵靠房的杨树,跳上屋宇。
南风越刮越大,他在这里少停一下,扎稳脚根,接下去沿着屋瓦,轻脚轻手爬上屋脊。
再接着,翻过屋脊,轻无声息地走到房屋前沿上。
当他在这里简单歇息一下之后,探出少半个身子勾头往底下窥探的时候,见两个门卫手拿短刀,正映着屋里射来的灯光,守卫在屋檐底下的门口上。
高申佳缩回身子,屏着气伏在屋檐上进行等待。
等了一会之后,他又伸头往下看看,见两个卫兵还在那里站着,就又缩回身子。
他心中着急,而且紧张。
他无法在这里耐着性子等待下去,心想,看来今夜他有紧事,可能是一夜也不睡觉,再说,如若他现在一睡,将门一上,我也很难进得过去,这该咋办?想到此,又伸头看了一下,咦!不见了,两个把门的卫兵不见了。
“他们进屋了,是的,可能是丁大个子把他们叫到屋里去了。
……他是不是在屋里?丁大个子现在是不是在屋里?我必得亲眼看得见他。
是的,不亲眼看见不行。
”想到此,将身子又缩回去。
接下去,轻得象猫一般地爬上屋脊,——翻过屋脊,轻轻巧巧走到后檐。
继而顺着那棵杨树,身轻如纸般的跳到地上,接着,脚尖点地,幽灵般地抹到屋前窗下,往里一看,见丁品坚正跟两个卫士说着什么。
桌子上放着一把剑,正是那把清泉宝剑!高申佳心里十分紧张,紧张得一颗心提到喉咙眼儿上。
高申佳想再一次爬上屋宇等待,但是由于他一颗特别机敏的脑袋告诉他,那样不行,那样很可能因情况变化而坐失良机。
他眼珠一转,想出一个新的计谋。
他借着风声的掩护,轻脚溜到屋后,爬上杨树,跳过墙头,轻无声息而且极为神速地跑回坡前村,在那荒草覆盖的小凸上,脱下脚上那双破鞋,赤脚从后窗口上跃进屋子,拿了火种,又跳出来,走至草凸,穿上那破鞋,神速地“飞”至靠坡村前,把一个紧挨房屋的大草垛点着,接着又绕到村后,翻过墙头,重新爬上刚才他所在的屋宇,在屋子前沿之上趴下来。
此时,那两个带刀守卫的士兵又在屋檐下的门口两旁重新出现。
屋里,丁品坚正在展开绢帛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这大概是上边新近给他下来的什么命令。
屋檐上边的高申佳忍受着焦急,“耐心”地等待,心里头象走马灯一般转悠着种种设想和谋略。
只见火光冲天,有人惊心动魄地大声喊叫:“救火呀——!救火呀——!”
丁品坚警惕而惊心地从屋里走出来。
“是咱们军营失火,快去看看。
”说着和卫兵一起,三个人一齐往前院走。
当丁品坚他们刚刚走出后院之时,房檐上的高申佳“嗖”的一声跳到地上,接着比猴子还要机灵地跳到屋里,伸把从桌上抓过那把清泉宝剑,往腰里一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遇上回来关门的丁品坚。
“有贼!”丁品坚见一个身穿敌人衣服的蒙面人从屋里出来,心里猛然一惊,刚喊出“有贼”二字,就被高申佳抽出战刀一下砍到脖子上。
随着丁品坚的倒地,高申佳异常迅速地翻墙逃走。
高申佳将战刀撂进一片十分茂盛的庄稼棵内,飞一般地跑到一条南北小河的西岸,打算从这里去投刘卷部队。
他眉头紧皱地站在地上想了一下,“不行!这样还不行,我这样的人,必须得有十分结实,十分牢靠,十分充分,叫人无法推倒的口实!……咋个办?我该咋个办?”他狠狠地皱紧眉头,十分紧张地开始进一步思考,“有了!”特别灵和的头脑,加上急中生智,使他很快有了新的主张,“就这样办!冲破道德,冲破良心!道德、良心是束拴人们的天网,是骗老实人的,能冲破它,是一种特殊的本领!只要可以为我所用,天下没有不可以做的!我要制造最大的口实!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我的性命,他奶奶的×,就是日狗我也要能做出来!”想到此,迅速脱下穿在外边的衣服和鞋子用脚踩到泥里,趟过河,赤脚沿着东边的河岸往南走一阵,照着一棵柳树(以此树为记号),又跳下水去,抽出清泉剑,贴着水底往河岸方向深深地插了进去。
接着又趟至河西岸,从怀里掏出他原来穿的那双鞋,穿在脚上,迅速逃回他的住房外边,从小窗口上钻进屋子,往床上一躺,“安心”地蒙头大睡。
天明,丁品坚被盗贼砍伤现已抬往一个秘密所在进行抢救以及清泉宝剑盗走的消息传来,人心惶惶。
高申佳为了“安定人心”,“为了找到宝剑,抓到凶手”,就在本部之内开始了紧张的“搜查。
”
上午,高申佳听人传言,说是队伍打算在天黑之前撤走;还说,尹固和召盈对于清泉剑被盗和丁品坚遇刺都很怀疑,说尹固和召盈打算下午到靠坡村和坡前村来,直接主持进行搜查。
吃午饭时,高申佳弄了酒菜,亲自把他舅吕奎请来。
吕奎和外甥在酒桌两边面对面的坐下来之后,就开始问:“你妗子哩?犬儿(奶名),你不是说你妗子来了吗?”
“她没来。
舅父,请您老原谅我第一次跟您说了假话。
我是怕您不来,才说妗母在这等您。
我请您来的想法有两个,第一,您老戎马生涯,匆匆忙忙,从没坐下来喝过外甥一杯酒。
您东征西打,浴血奋战,为新天子三殿下立下汗马功劳,荣升了尖刀部队的首领,外甥早该大表祝贺而未祝贺。
听说队伍将要开拔,去打恶仗,不知以后咱爷儿俩是否还有机会坐在一块对饮。
今日请舅父来,既是为了给您庆功祝贺,又是为了了却以往所欠的心情。
第二,舅父以往勇敢善战,杀得敌人望风而逃,是有名的一代英豪,当外甥的内心深处十分佩服!这一次又将面临大的战斗,为天子立功的大好机会又要到来,今日为舅父备酒,预祝舅父光扬以往精神,一往无前,奋臂挥刀,大杀敌人,立下更大的功劳,荣升更大的官职,这样外甥也好托您大福!希望舅父别嫌菜少酒薄,高高举杯,尽情痛饮,一壮行色!”
“好!那好!”吕奎将嘴一咧,高兴地说。
这吕奎,肩宽,个大,小脑瓜,大长脸,两道目光又凶又利,仿佛象是尖锐的锥子,粗粗的眉毛,重得吓人。
他的特殊面貌,不仅在王子朝一方全军闻名,就连敌方官兵也都悉知。
这时,他身穿戎装,没戴头盔,黑硬的头发往上拢起。
上面扎一方说紫不紫,说黑不黑,象死猪肝子一般,既是紫不拉疾的又是黑不拉疾哩乌紫扎帕。
此人是个十分豪爽的直肠子人,说对你不好,敢杀你刮你,说对你好,能叫腿肚子肉割给你吃。
他对外人粗鲁莽撞,对他自家的人却很会疼爱。
他无儿无女,从小没爹没娘面貌好看的高申佳是在他家长大,别看他比高申佳只大十多岁年纪,疼起他来象亲生父亲对儿子一样。
高申佳称他舅父,原因也就在此。
“来吧,舅父,”高申佳说,“因为今日一是给您老祝贺,二是给您壮行色,所以特别破例,请让当外甥的先敬您三杯。
”机敏地转动着外表好看内里无情的大眼睛,将满满一大杯酒举到吕奎面前。
吕奎毫不推辞,举起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高申佳又将两杯酒相继举到吕奎面前。
吕奎一声不响,一连两次,举杯扬脖,一饮而尽。
高申佳并不去让他舅父吃菜,而是将自己面前已经斟满的三大杯酒一一举起,一一饮尽,使自己那对眼睛透出微红,透出初步的凶狠之象。
吕奎问他为么这样,他说这是他对舅父先喝三杯酒的一种回敬。
接下去,高申佳将三个酒杯摆在他面前,又将三个酒杯摆在自己面前,把爵将六个杯子全部斟满,说今日是特为舅父大表庆祝,大壮行色,他心里特别高兴,要破掉以往那不必要的规矩,来和舅父对饮。
他舅父不愿端杯,他率先将自己面前的三杯酒一一举起,一一饮尽,遮掩不住地使自己两眼发红,露出一派逼人的凶狠的神色。
吕奎见此情形,以为外甥是下了狠心,非让他喝不行,也就很赏脸地将面前的三杯酒一一饮尽。
当舅甥二人动筷叼菜之后,高申佳又将六个杯子全斟满酒,又要吕奎进酒。
吕奎已喝半醉,两眼已红,不愿再喝,他说下午队伍可能开拔,喝醉了违反军纪。
高申佳死缠着还要他喝,并且自己又率先将三杯喝下。
使自己进入半醉状态,两眼更红,目光更加凶狠。
吕奎还不愿喝。
高申佳又给自己斟三杯酒,又一一举起,一一饮尽,接上去,一声不响,用凶狠的目光瞅着吕奎的红眼。
“你想干啥?小犬儿!你想干啥?”吕奎凶起红眼,紧紧地盯着小犬儿说。
高申佳故意“晕”着头,朦胧起红红的双眼:“我想干,干,我想,我想干啥呢?我想,我想问你是王子朝好,还是敬王姬,姬匄好,好……”
“当然是三殿下好!你为么要这样问?难道你这也不知道吗?”吕奎感到稀奇,开始有点气愤,两只锐利的红眼开始凶狠起来,“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没,没,没喝,喝醉。
”高申佳“晕”着头,眯缝着眼,“三殿下,好,好个屁!我说敬王好,三殿下他,他算**毛尾!我说敬王好,好,好得很!王子朝,他熊**,他算个球!”
“啪!”吕奎用力一拍桌子,酒杯,菜盘一震多高,“混帐!鳖孙儿子!你是不是疯了?!不准你胡说八道!王八羔子,你再敢胡说,我宰了你!”两只凶狠的红眼几乎冒出火来,凶恶的面相,愤怒起来,十分吓人。
“你混帐,你王八,羔,羔子,我就得说,就得……”高申佳“晕”着头,红着眼,凶狠狠地死瞅着他,“王子朝是个坏,坏种!你是不叫骂,骂,骂他,你是王八,八,八,你……”
“日你奶奶!”吕奎猛地站起,飞起一脚将酒桌踢翻,酒具饭菜烂了一地,他一把揪着高申佳的头发,把他掂个离地,“日你十八辈的老祖宗,我宰了你个鳖孙!”说着,使劲一推,猛一松手,把他推坐在地。
高申佳刚刚站起,吕奎又一拳打在他嘴上,门牙打掉两个,嘴唇立时肿得往外翻得多高。
高申佳带着满嘴的血笑了,接着,他所有的凶相全部露尽,脸青得没有一点血色,凶着红眼,咬着嘴唇,霍地从地上站起,用全身力气“噔”地一拳打在吕奎的胸口上,将他打得四脚拉叉躺在地上。
吕奎脸都气青了,他暴着凶眼,怒吼着从地上跳起,伸把抓个大腿粗的木棍,决心一棍下去打崩他的脑袋,几个吓得不知如何的卫兵用手去拉,也没拉住,吕奎高高举棍,拼死往下一砸!高申佳轻轻一闪,大棍落在地上,把地上砸了个小坑。
高申佳趁机伸把从他床被底下拽出他早准备好的战刀,咬牙瞪眼,用尽平生之力,拼死命地斜着这么一劈!吕奎一颗人头血淋淋地离开脖颈,滚落在地。
高申佳一手掂刀,一手掂着人头,就往外跑,等吓呆了的兵士们刚刚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高申佳已经跑远。
“抓凶犯哪!抓凶犯哪!”坡前村军营的官兵们全体出动,提枪带刀的奋力追赶。
高申佳趟过小河,在照着那棵柳树的岸边水底,拔出那把早已藏下的清泉宝剑,别在腰上,一手掂头,一手掂刀,在尹固、召盈的兵士追喊之下逃往敬王一方刘卷部队的军营。
------------------
失
自拉锯战争开始以来,一些没有卷入是非之争的官员(文官较多),不再到王宫里去,而是躲在家里,关起门来,不敢露头。
老聃先生开始是冒着风险,坚守在守藏室里,一面守卫,一面继续做些必须做的业务。
后来局势越来越紧,越来越乱,他就和大纪、小纯一起,将守藏室门上又加两个门搭、两个门鼻、两个笨重的大铁锁,这样,一并用三个大铁锁将守藏室门牢牢锁上。
继而,将一些无法停止的必做之业务拿回自己家去,关起门来继续干。
虽然如此,但是他总不能安下心来,因为他的一颗心总是割也割不断地系在战争时局的变化,周朝社稷命运和前途以及守藏室内存放着的那些书上。
老聃先生越来越不放心,后来发展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于是就和大纪、小纯一起组织几个能够为他们保密的最可靠者,连夜将守藏室里所有图书和典籍搬往王宫深处一所最难发现的密室,在坚固的铁门之上又加两道门搭、门鼻,用手指粗细的铁棍穿入门鼻,砸弯砸死。
接下去,又将另外三所密室也用同样的办法将门上四个铁棍砸弯砸死。
这样,除了老聃他们几个参与搬迁书籍者之外,别的人谁也不知道图书现在哪里。
因为密室很难发现,即如发现密室,几个密室门上同样都拧着铁棍,也很难知道哪个室内藏有典籍。
这天,老聃先生正在自己家里考查资料,王子朝所投靠的尹固的军队忽然之间打回洛阳。
一群黑衣兵士涌入王宫,走进东跨院,来到守藏室门口。
一个大个子兵,举起铁锤,开始砸锁。
站在这群人后头的两个领头的,一个是武官模样,大高个子,英武雄壮,一双剑眉之下长两只炯炯的灰眼,此人名叫南宫嚚;另一个是文官装束,个子比南宫嚚略低一些,身穿蓝衣,腰系黑裙,头上扎一方蓝褐色的扎帕,此人就是召氏族人,名叫召悼。
指挥砸锁的南宫嚚见大个子兵士没将铁锁砸开,回过头来问那站在他身后的召悼:“守藏室是否就是这个地方?”
“是这个地方,就是这地方,一点不错。
”
“砸!狠劲砸!”南宫嚚转过脸去,下大决心地对大个子兵说。
大个子兵,高举铁锤,圆起眼睛,狠狠咬着牙齿,用力猛砸一锤,大铁锁被砸开了;又一锤下去,第二把锁也被砸开。
第三把锁是个特号的大铁锁。
那大个子兵照着这第三把锁猛砸一锤,铁锁晃了一下,仍然牢牢地停在那里。
大个子兵见大铁锁十分顽固,一下子火了,他更狠劲地咬起牙齿,将铁锤举得更高,用尽全力往底下砸去,“咣!”的一声,铁锁仍然牢固地停在那里。
他往后退了一步,更高地举起铁锤,接着往前猛上一步,煞着身子用尽平生之力向铁锁砸去,结果还没砸开。
南宫嚚看不上去了,他上前一步,接过大兵手里的铁锤,狠狠地抡起!狠狠地砸下!只一下,铁锁被砸得又歪又扁,乖乖地为他而开。
南宫嚚、召悼随着蜂拥而入的兵士们一起走进守藏室内,见这里只剩三间空空的屋子,心里猛一松劲。
南宫嚚一下子火了:“他娘的!这书籍都运哪里去了?”
“定是那个姓李的征藏史出的主意。
”召悼转动着眼珠说。
“走!找他去!”
一群兵跟随南宫嚚和召悼走出屋子。
……
老聃先生家里。
三间房舍之内。
小纯正在修理一卷破烂竹简。
老聃先生不在家,——他是到一个邻居家里还东西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外进来三个人。
他们一声不响地站在地上。
前面的那个是南宫嚚,腰里挂着一把剑;后边的那个是召悼。
站在召悼身旁的一个带剑的卫兵,就是刚才那个用铁锤砸门的大个子兵。
小纯突然见他们站到面前,吓得心里一凉,紧接着是躬身站起,向他们拱手让坐。
他们既不落座,也不理睬。
“你在这里干什么?”南宫嚚说,“你家里人呢?那个姓李的征藏史呢?”
“我不是他家的人,我是李征藏史的一个助手,叫小纯。
”
小纯诚实地对他们说。
“快对我们说,你们把守藏室里书籍运到哪里去啦?”南宫嚚翻着白眼问小纯。
“我不知道,我不,不,我,我不知道。
”小纯看出了他们的来意,由于心中害怕,说话开始慌乱了。
“不要骗人,你这年轻人,你不知道谁知道。
”召悼说。
“我不知道,这我,我不知道,我家先生知道。
”单纯的小纯,由于年轻,而且有点幼稚,在慌乱之中自己不由自己的将责任推给了老聃先生,想了一下,感到十分后悔,心里说:“我为啥不说书被敬王弄走了呢?我为啥如实地对他们说呢?为啥说我家先生知道呢?”话已出口,无法挽回,这怎么办?他心里开始气恨自己,接下去是将这股气恨转向南宫嚚他们。
“你家先生到哪去了?”南宫嚚说。
“不知道。
”
“给我找回来,你快给我把他找回来!”
“不知道!叫我上哪找他呢?”小纯开始别上了。
“给我找回来!不找回来我就给你要书!快说,你给我把书弄到哪里去了?”南宫嚚开始发怒了。
“说一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小纯一下子挽到死处,再也不愿回头了。
“不说不行!不说我就是要杀你!”南宫嚚两眼一红,暴怒了,“拉出去!给我拉出去!拉出去问他说不说!”将目光转向身后的那卫士。
大个子卫士“嗖”的一声从腰里抽出剑来,一步跨向小纯,伸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一下把他掂个离地,连拉带提的将他拽出屋门,拖到那簇绿竹旁边,用剑尖对着他的喉咙说:“你把书弄哪里去了?说不说?不说我就宰了你!”
“不知道你叫我咋说哩?你宰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呀!”小纯声音很大,而且带着哭腔说。
“说!不说我就是宰了你!”那卫士大声吓唬说,“你们把书运哪去了?……你刚才说你们先生知道,你要知道书在哪里,就快说出来;要不知道,快叫你们先生回来说!你们先生上哪去了?快说你们先生到哪去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小纯说。
“不说不行,不说我就宰了你!”剑尖子在他喉头嘴上一晃一晃的。
“我不知道你叫我咋说哩?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哇!”小纯带着哭腔说。
“说不说?不说我真宰了你!”
“放开他!请放开他!”老聃先生大声说着,慌忙从大门外边赶过来,“迁书的事,他不知道,我知道,请您快快放了他!”刚才,南宫嚚他们进展,向小纯追问老聃,家人赵平和其他几个仆人赶忙翻墙出去,到邻居家里告知老聃先生,要他牢牢隐藏,千万不要回家,后来听说他们要杀小纯,老聃先生就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
老聃先生向那兵说了一些好话,让他把小纯放走。
接着,他又和颜悦色,谦恭礼让地将南宫嚚他们“请”回屋内。
召悼为了保持虚伪的文明假象,使个眼色,让大个子卫士从这里离开。
大个子卫士走了,屋里只剩下南宫嚚、召悼、老聃三个人。
老聃先生以礼相待,向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请”他们坐下,将两杯竹叶青茶在他们面前倒好,然后笑哈哈地在他们对面坐下。
老聃先生此时外表自如,内心着实有点紧张、有点害怕,他想,“周之典籍,如要从我手底下失去,这是我的千古之罪,对不起社稷,对不起祖先,对不起今世,也对不起未来之人类,甚而连自己多年的苦心劳作都对不住。
我必须下决心将书籍保住。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要保书籍,是十分危险的,我和小纯都已经说出我知道书籍搬迁之事,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我如若不向他们说出藏书之处,眼下他们手握生杀大权,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杀死;如若向他们说出藏书之处,这是我的失职,我的罪过,这样我会比死了还难受!这该咋办?这该咋办?”说实在的,这一回老聃真被难住了。
此时的老聃先生并不是一个惜命主义者,但也不是一个拼命主义者。
他要是认死不向他们说出藏书之处,豁上一条已不足惜的老命,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这样,他不仅再看不到争位之战的怎样结局,而且,重要的是,他为之奋斗几十年的他认为比他老命要可贵得多的事业再也无法终结,事业未竟,刀下作鬼,实在于心不愿;他要是为了保命而将藏书之处说出,让他们将王宫书籍弄走而去任意糟踏,更是于心不忍!危难临头,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无奈,他只好运用一种特殊办法去和他们周旋,来一个晓之以义,明之以理,苦苦劝说,如果能够周旋过去,那就谢天谢地,如果不能周旋过去,只好一命交给老天。
想到这里,他笑了,向着来客笑了。
“李征藏史,你可能还不认识我们,我,姓召,名悼;他,姓南宫,名嚚。
我们同在新天子三殿下足下做事,同是新天子亲口任命的官员。
”召悼开始自报家门说。
“召大人,南宫大人,好,好,卑职李聃久闻二位大名,十分景仰。
”老聃先生拱手点头,谦谦相还。
“李征藏史,我们今日来此,别无他事,而是想请你将藏书的地址告诉我们,我们想将典籍予以移动。
”召悼直接将心中意旨向老聃说出。
“移动典籍?移哪里去?恐怕这样难免有不当之处吧。
”老聃先生态度谦和,慈祥地笑着,委婉地否认。
“咋个不当?”南宫嚚睁大眼睛看着老聃。
“是这样,”老聃先生态色更加和美,“守藏室之典籍,是咱祖先留给咱们的宝贵财富,是价值连城的文化珍品,是咱大周天子的心中之爱。
天子将守藏这些珍品之使命交付予我,是已故天子对我的信任,是将要继位的天子对我的信任,也是天子之臣召大人和南宫大人对我的信任。
天子及天子之臣将‘守藏史’的头衔恩赐给我,是要我把守藏室典籍看得比命贵重,要我好好守藏,不要失职,要我象保护社稷和天子之心那样的进行保护,要我在年年月月——特别是战乱年月——都要象保护生命一样去保护它们。
既然如此,我就要尽心尽力,忠于职守。
我不敢失职,失职就是犯罪。
我若失职,是对天子的犯罪,是对社稷的犯罪,也是对天子之臣召大人和南宫大人您的犯罪。
我若失职,不仅愧对天子,愧对社稷,而且也愧对天子之臣召大人、南宫大人。
”
“说恁些,还是一句话,你是不愿意把藏书地址告诉我们哪!”南宫嚚说,“那时要你守藏典籍是天子的心意;这个时候要你说出藏书地址,让我们把书挪走也是天子的心意。
因为将来继位的新天子必是我们的三殿下,我们是三殿下的命官,所以我们来挪动书籍算是天子的心意。
你问我们挪哪去,我们爱挪哪挪哪,挪哪都中。
我们是往京邑(开封)挪,眼下京邑是周朝的京都。
我们不放心,怕书丢了,所以先把书挪到京邑去。
以后周朝京都再挪回成周(洛阳)的时候,再把书籍挪回来。
好啦,不说啦,快把藏书的地址说出来吧。
”
“南宫大人将问题这么的去看,卑职李聃仍然不敢苟同。
”老聃先生仍然笑着,而且笑得仍然又和又美,“听大人方才之言,大人是怕书籍丢失才来挪动,这个请大人放心。
因为卑职曾下决心尽心尽力,忠于职守,情愿以自己生命去保护典籍。
再者,眼下书籍不会再有什么闪失。
所以大人不必再有对典籍不放心之处。
方才大人说三殿下久后必然继位,既然三殿下必在周都成周继任天子之位,当然他对我在成周的忠于职守,坚守典籍,必然十分欢喜,因为他继位后,典籍俱全,对他大有用处;典籍失去,对他会是大的损失。
如若现将典籍从成周挪至外地,兵荒马乱,一是极易丢失,二是周之典籍,象逃难一般地运往外地,很不雅观,并且会给将来三殿下继位造成不祥之兆。
如要运往京邑(开封),现在京邑只是三殿下临时登基之处。
因为眼下二殿下也立有临时登基城邑。
如若现在就将书籍运往京邑(开封),将来三殿下在成周(洛阳)正式继位,还得把书再从京邑运回成周。
这样来来往往,只能白费力气,而且路上会出闪失。
如若将来要将京邑定为周都,眼下移书仍不必要,因为,等到正式定都之时,再往京邑运送书籍,也不为迟。
”
听老聃先生说到这,南宫嚚一下子火了,他两眼一瞪,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少讲恁些月白理!你给我把藏书的地址说出来!我要你给我把藏书的地址说出来!不说不行!不说我就杀你!”
老聃先生见南宫嚚蛮横无理,丝毫不听他委婉的好言劝说,还连脸也不盖地直接用杀来威胁他,心中也很气愤,心想,反正不行了,只有豁上了!虽然如此,但是,他仍然还是控制住自己,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
他平平和和,但是底气十足地说:“既然南宫大人你这样说,卑职李聃我只有以身殉职了。
为了社稷,为了新天子,为给三殿下保全典籍,我这条老命是死是活都没有啥。
不过,当着两位大人之面,我得把话说个明白。
南宫大人要想杀我,易如翻掌,倒不值啥。
然而您就是把我砍成肉泥,也不会对大人有益。
不仅无益,而且坏了大人一世清名。
因为,大人将我杀死,今日、明日,以至久后,再也无法从我嘴里得知藏书之处;大人得不到书籍,又白白落个杀死周天子柱下史和守藏史之名,让后人千年万载说长道短,等于卑职用一条不值钱的老命玷污了大人的名誉。
再说,将来三殿下正式登基,找不到典籍,心中着急,追究责任,也会怪罪大人。
大人一心为了英明君主,而又得罪英明君主,好心好意,反倒招致灾祸,这就叫做事与愿违。
一失典籍,二招灾祸,三落恶名,大人实属好大的不值!明知大人会有不好的结果,眼睁睁看着不向大人说出,故意去让大人遭害,卑职李聃也不忍心!”
“你,你!我!我……”南宫嚚听老聃说到这里,一手摸剑,外表发怒,但是心虚嘴软,一时弄得恨不抹脖儿。
召悼见南宫嚚陷入尴尬境地,赶忙出来圆场,急忙搬梯让他下楼,“李征藏史,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们,我们,说实话,我们可不是要杀……要,要,可不是要,我们没那意思,没那意思。
我们是故意唬唬你,看你是不是真能将典籍保住。
能保住,我们放心了,放心了。
南宫弟,咱走吧,走吧。
”赶快站起来和南宫嚚一起走了。
当他们走到老聃先生家大门外边的时候,召悼眨巴着眼睛对南宫嚚说:“他这样的人不能杀!真不能杀!只能吓唬一下。
吓唬不住,能有啥办法。
我看咱们只有偷着干了。
”
“奶奶的,咋碰上这个老顽固!”
……
南宫嚚他们走后,老聃先生急忙跑到小纯家里。
用好话将他安慰一阵,要他不要害怕。
“不害怕,先生,我不害怕。
”小纯说。
“你快把大纪叫来,我有事要和你俩商量。
”
“好吧,我这就去,”小纯说一声,抽身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小纯领着大纪,喘呼呼地从门外走来。
“先生,有什么事?”大纪一进门就问老聃说。
“情况不好,我看咱们的书籍很难保住。
”老聃先生说,“咱们是不是将书籍再往别处转移一下,例如转往偏僻的不会引人注意的农家住所。
”
“不中。
晚了。
”大纪说,“恐怕不转移便罢,一转移反而招致更多的麻烦。
”
“那咋办?”小纯说。
“让我们商量。
”老聃说,“好好商量商量。
”
……
就在老聃去找两个助手商量办法的同时,王宫之内一群兵士正在南宫嚚、召悼指挥之下大搜典籍。
他们将王宫之内许多房门一一打开,将屋内角角落落一一查看,全没发现典籍的影子。
他们继续搜查,在院中之院发现两所背静的屋子。
两所屋门之上都用铁棍砸弯砸死。
他们用大铁棍别,不管怎么样别,就别不开。
他们抬来一根木梁。
十多人抬着木梁往门上撞。
咣!只一下,将门板子给撞了个窟窿。
几个兵士从窟窿里钻进屋去。
里边空空,一无所有。
他们又去撞那第二所房上的铁门。
咣!没有撞开。
咣!咣!还是没有撞开。
他们火了,又增加上三四个人,一个个紧咬着牙,火暴着眼,用力往门上猛撞。
咣!咣!只两下,就将门搭撞断。
铁门大开。
他们进屋一看,又是一无所有。
人们泄气了。
南宫嚚恼羞成怒,火暴着眼大声喊:“不要泄气,继续搜查!查!给我继续搜查!不许泄气,我看哪个泄气?!”
兵士们开始进一步搜查。
他们从院中之院跳过墙去,发现一个没有进出之路的密院。
这里有好几所背静的房屋。
房门用铁锁锁着。
其中有两所房屋都是铁门。
粗大的门搭门鼻上盘着拧弯的铁棍。
一群人将那木梁从院墙上边搬了进来。
他们抬起木梁就往铁门上撞。
咣!咣!咣!一连三下都没撞开。
咣——!他们用尽全力,还没撞开。
他们把院墙扒开一个豁口,接着将墙推倒一丈多长。
他们又抬来一个两个人合抱只能对手指头的大树干。
接着,他们几十人抬着大树干,照铁门上猛撞。
咣——!“轰隆”一声,铁门连着门框,连着前墙,全被撞塌!这一下,被发现了,一个屋里摆放的全是竹简、木简、麻布、帛绢的典籍。
他们喊着,叫着,更大的一群兵士走来。
他们扛的扛,抬的抬,来来往往象蚂蚁行雨一般,霎时间周之典籍几乎被全部弄走,只剩一些他们认为无用的东西,扔到地上。
他们将典籍装了几大军车,挥鞭赶马,扬长而去。
老聃先生听说之后,十分惊慌,当他急急忙忙赶到这里之时,典籍已被他们运走了。
此时,晋**队从京邑(开封)方向往西推进,接着占领了成周(洛阳)。
文公尹固和召盈率军往王城(陕州)以南撤退。
就在这个时候,召盈背叛王子朝,将住在他们军队之中的王子朝赶走。
王子朝、尹固、南宫嚚、召悼带领人数不多的随从,坐着拉有周朝典籍的马车往楚国方向奔逃。
他们打算把这些珍贵的典籍献给楚王,以讨得他的欢欣。
这时,背叛王子朝之后的召盈,把逃难中的敬王迎进王城(陕州)。
接着,召盈在王城(陕州)与单旗、刘卷立下盟约,他们焚香叩头,对天许愿,从今往后,结为兄弟,紧密团结,一致对敌。
也是这时,尹固从去楚国的路上逃跑回来,打算向王城(陕州)的敬王投降。
晋国的军队开进王城(陕州)。
晋顷公派将军荀跞把敬王姬鄩从王城(陕州)接往成周(洛阳)。
晋**队发现逃回的尹固,将他抓获。
接着,晋**队留下一部分兵力保卫周朝,其余军队回国。
周王朝争位战争暂时“结束”——告一段落(战争的余波,还在进行)。
接着,时间的脚步跨入公元前五百一十五年。
这年老聃五十七岁。
这时,掌握朝政大权的单旗、刘卷,根据战后新的情况,根据战争中立功大小,对朝中官员重新作了人事安排。
派上用场的留下,派不上用场的可以自动回家。
老聃先生因失去典籍,没配职务,就自动回到家乡曲仁里。
这时,他的儿子李宗已从沛地亲戚家里回来,成家立业。
老聃先生在家没有事干,也没动笔去写东西。
因为此时王子朝已逃楚国,战争还在边远地区进行,周朝争位之战还没彻底结束,他要睁大眼睛从家乡往洛阳盯着时局的发展,要看战争怎样彻底结局。
两年之后,时间到了公元前五百一十三年。
老聃五十九岁。
这年,秋冬之交的一个上午,乌云退去,天气晴朗,东周王朝的又一个正式天子周敬王处理战犯之事正式开始。
只见此时之敬王姬匄,头戴平天冠,身穿褚黄袍,团面眯眼,三缕清秀小胡,文文静静,沉沉稳稳,依然保持着以往他那含藏不露的内向特色。
他在正殿龙位之上坐稳之后,看一眼坐在帘内的单旗、刘卷等以及帘外的一些朝臣。
单旗、刘卷,锦衣玉带,面带威肃。
黑衣卫士拱护,龙凤日月烘托,金銮正殿显出一派庄穆。
正殿外面的台阶之下,一行跪着三个一色黑衣、身被五花大绑的罪犯,一个是尹固,一个是召盈,另外一个年轻些的是原鲁的儿子。
他们披头散发,满脸青黄,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站在他们身后,用手牵着法绳的三个身穿黑衣的杀人的刀手,手里都端着锋利的齐头大刀。
正殿内,竹帘以里的周敬王,将一卷写有黑字的黄绢(圣旨)展开,递给单旗。
单旗接旨,略略施礼,随将旨转交给了坐在帘外的一位负责主斩的官员。
主斩官走出正殿,站在台阶之上开始宣旨:“万岁有旨!查尹固等战争罪犯,助朝贼争位,燃战争烈火,毁我社稷,杀我臣民,罪大恶极,王法难容。
为惩一儆百,安定社稷,朕特修旨,将汝等予以处决。
尹固、召盈,虽系作恶之后自愿反正,然而出尔反尔,奸猾难靠,诡心莫测,亦不可留。
其余罪犯,须处决者,可随尹、召等犯一并,同斩于市。
钦此。
”
宣旨一毕,主斩官就和刀手们一起,将尹固等一并押解市曹。
此时,天子退朝。
朝臣离去。
作为监斩官的单旗,走出正殿,步下台阶,行至午门外,坐马车往市中心而去。
成周洛阳市中心的十字街口旁边一个场地之上。
男女老少,数千之众,拥挤在这里。
他们紧紧围绕着一个临时堆筑起来的大土台。
土台上,桌案后面坐着主斩的官员。
两旁立着拿枪带刀的黑衣卫士,一片杀气肃穆。
土台下,人圈之中,一并跪着尹固等三个罪犯。
与此同时,三个刀斧手牵着另外三个要随之出斩的被五花大绑的黑衣罪犯,分开人群,从外边走了过来。
他们要他们三人和尹固他们一并跪在地上。
这三个人,一个是满脸闹草胡子的壮年人;一个是个瘦瘦的青年人;另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你只要稍稍留心,略加辨认,就可以认出,他就是那个盗剑杀舅,机巧善变,具有极大智能的高申佳。
高申佳在盗取清泉宝剑、借取舅父头颅之后,就直接跑进刘卷老营,开始以大机大巧和“大无畏的气概”向他敞头献剑了。
他向刘卷生动地叙述了为报效大周社稷,为做到给敬王天子曲线型的效劳,为保住他最崇敬的刘公心爱的清泉宝剑,在他的最要好的朋友万殳鹤部即将被敌人全部砍杀以及万殳鹤被敌人一刀砍死,清泉剑即将落入敌手的时候,他高申佳如何如何想出办法,如何如何把杀死万殳鹤的敌人杀死,如何如何夺过清泉剑,假意投入敌营,如何如何冒充万殳鹤是他所杀而骗取了南宫极的信任;叙述了他为保住清泉剑,为使宝剑重归刘公麾下,在敌营他如何如何应付敌人,如何如何忠于敬王,如何如何人在南宫心在刘;叙述了后来得遇机会,他又如何如何费尽心机,战胜千难万险,盗取宝剑,如何如何以一颗对敬王的赤心而大义灭亲,杀掉刘公所深恶痛绝的贼舅吕奎,如何如何掂头持剑逃回了刘营。
在叙述中,有愤怒,有流泪,有捶胸,有顿足,有斗“敌”遇险时的捏着一把汗,有逃回“己”营时的胜利的喜悦。
不仅讲述得活生活现,而且还将“情”和“理”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之地步,表做得惟妙惟肖,十二分真实,完全达到了以假乱真之地步,将机巧、灵活、敏捷、猾诈、智能发挥到了无与伦比的穷绝的地步,一下子骗过了曾经受过他骗的刘卷,一下子荣升了比原来又高一级的大官。
没想到刘卷对他这位“真心”的智者没给真心,而且来个委以“大官”欲擒先纵,没想到天让事实一件一件地从他身上暴露,没想到他自己也让事实一件一件地从他身上暴露,没想到他这个大无畏者竟然在无法掩盖自己时自己心虚逃走而被抓获送入监牢。
这可能就是:不管做得多绝妙,无法不让苍天知。
今日随带将他处决,是刘卷临时决定。
尹固、召盈该当处决,他高申佳的行为连战争上的原则都不能容,将他处决,就更应该。
他仿佛看见一个很大很大的大网,几乎比天还大,极为疏松,似乎象没有一样,然而特别特别的完整,没有一点漏洞,没有一点残缺的地方。
高申佳浑身哆嗦地跪在地上,他披头散发,眼泡虚肿,嘴唇乌紫,面颊青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那大个子刀斧手掂着他背上的法绳,把他从蹲着的地上提起,让他站好,准备应斩。
这次斩处犯人与以往的斩处大致一样,所不同的是,以往一人斩杀几个人,这次是六个人要有六人同时斩杀。
高申佳忽然之间来了个一反常态,他不害怕了,一下子由害怕变精神了。
紧接着脸上出现凶狠的狞笑了。
这可能是他生命最后一刻他那智能中的机巧的最后一次发挥,他想:“奶奶的!我何必怕呢?我害了很多的人,连好朋友都杀了,连亲舅的头都割了,我就是死了,也一个换好几个,值了,我值了。
他娘的×,反正都是一死,我一世英雄,死的时候,也给人留个英雄样子,不能留个怕死的熊样儿!”想到此,他昂起头,瞪着眼,藐视一切地笑了。
这时,监斩官单旗来到土台子上坐定。
主斩官宣布了尹固等三人的罪恶,让刀斧手做好开斩的准备。
高申佳见人圈里边站着来看出斩的表侄大纪,突然间似乎是精神焕发。
他用目光和下巴一勾一勾地,小声唤大纪到他跟前来。
大纪害怕地走到他的面前。
高申佳说:“表侄,我想起了李聃那老头子说我的一句话,不知你忘了没有?”“忘了。
”大纪说。
“我没忘,他说我死到智能透顶上。
我从他那憨笑的眼神上看他象个愚拙的人。
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愚,他有大智慧。
他的智慧是真的。
他奶奶的,我败给他啦!”大纪心里说:“你才知道老聃先生大智若愚呀!”
“站好!住口!准备挨刀!”大个子刀斧手拉着法绳向他吼着说。
“你性个啥!挨刀有啥了不起!”高申佳说,“伙计,给我把活儿做利亮些。
听见了吧,我叫你把活做利亮些。
”
当开杀的口令传下来之后,大个子刀斧手将大刀高高举起,挥手就向高申佳猛砍,可是当刀将要落下之时,他故意将手一轻,杀人刀落在高的左肩之上,只砍了四指恁深就又提出刀来。
高申佳猛一呲牙,肩上的衣服立即被殷红的鲜血浸湿。
“日你奶奶!你故意叫爷受罪,我日你祖奶奶!”他大声向他叫骂着说。
大个子刀斧手恼火了,两眼一红,伸把揪着他的上嘴唇子,“呲啦”一声给他割掉,那里露出一排带血的牙齿。
紧接着,挥刀向着他的脖颈猛砍。
随着五个人头落地,他的头颅也同时滚在地上。
那刀斧手啊,也未免有点残酷。
他恶归恶。
不管他罪恶多大,一刀结束性命也就是了,另外加那两刀,似乎有点不必。
------------------
孔子问礼——“蓬累而行”
老聃失去典籍和官职;高申佳失去人心和头颅。
——同是个失,两种失的性质完全不同。
就在高申佳失头之时,老聃先生正在家乡曲仁里十分关切地注视着朝中的时局。
几年以后,公元前五○九年,老聃六十三岁之时,敬王姬匄将他召回,从这时起,李氏老聃重又开始了他的朝中生涯。
此时,战争仍未彻底结束。
从这往后,老聃先生仍然十分关切地注视着时局的发展。
一方面,等待战争彻底结束,询根问底,去找真谛;另一方面,还要更加踏实,勤苦劳作,努力做好守藏室恢复和典籍的重新整理工作——这是周敬王将他召回的主要目的。
他下了大的决心,要以自己的毕生精力对两个大事进行兼顾:一、将守藏室彻底恢复,至少是基本恢复,以弥补由于自己失职而造成的损失;二、在他来说,这是更重要的,那就是实现他那个人们一想即知的他曾为之努力大半辈子的宏伟抱负。
自这以后,到公元前五○五年,老聃先生六十七岁的时候,敬王姬匄派人到楚国去,将王子朝杀死,一代超人彻底结束了他的一生。
公元前五○四年,老聃先生六十八岁。
十五年前投降过来的王子朝的羽翼儋翩,开始谋反。
他勾引郑国,反对敬王。
郑国派人向周朝发动进攻。
他们声势浩大,来势凶猛,先后向周朝的六个城邑发起进攻。
晋国的国君晋顷公派兵到周朝来,帮助周朝进行守卫。
郑、晋两国的军队发生冲突,两军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敬王姬匄,又一次逃走,到外地去避难,慌慌惶惶,犹如丧家之犬。
公元前五○三年,老聃先生六十九岁。
儋翩联合尹固的后代尹氏家族的族人,起兵背叛周敬王,与单旗、刘卷交锋,两军对杀,重新掀起内战。
晋**队保护着敬王姬匄,将他送入王城(陕州)。
此时敬王才算有了暂时安身之地。
公元前五○二年,老聃先生七十岁。
单旗、刘卷的军队攻下叛军占走的周王朝的四个城邑,儋翩等反叛者彻底失败,敬王回到周都洛阳,直到这时,周王朝猛——朝、朝——匄的争位之战才算彻底结束。
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二年,公元前五○一年,老聃先生七十一岁。
此时,七十一岁的老聃,胡须、眉毛、头发,全部白净,而且中型白胡变成了较大型白胡,确确实实地成了一个无愧于带上“老”字的先生。
而且这位先生此时也确确实实成了一个十分懂礼,道高德崇,当之无愧可以教人之老师。
这年二月(农历),鲁国的孔丘五十岁,开始到中都出任邑宰。
如果再有六个多月,过了农历八月二十七日,他的年龄算是五十一岁(他是公元前五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生)。
此时的孔子,“五十有一而不闻道”的孔子,五十有一尚未真正懂礼的孔子,在他开任邑宰之时就已开始打算到周都洛阳去找老聃先生求教了。
二月,鲁定公派南宫敬叔(孔子的学生)去请孔子,突然委以邑宰之职。
孔丘走马上任,一下子成了中都这个地方的“县太爷”。
他春风得意,壮志满怀,下决心要把这个地方搞得十分象样。
在当时,西、东周期间的行政区划,一般说来,情况是这样的——那时,最小的单位叫比。
五家为之一比。
从下往上,从低到高,按次序来说,则是:最低者是比,比上是里,五比为一里;里上是闾,四里为一闾;闾上是党,五闾为一党;党上是州,五党为一州;州上是乡,五州为一乡;乡上边,是一个较大的区域,相当于郡县制实行之后的县。
那时郡县制尚未实行,除个别地方称县以外,大部分都称“地方”。
如:苦县,则称为“苦”,“苦地”,或“苦这个地方”;中都县,则称为“中都”,“中都境地”或“中都这个地方”。
不管是鲁国的“中都”,还是陈国的“苦”,后来都称为县。
县以上是国(诸侯的封国),国以上则是周天子。
对于当时行政区划,以上的说法,只能说是一般的说法,至于具体情况,则不尽然。
因为从西周,到东周,时间在变,情况在变;从陈国到鲁国,地域在变,情况也不相同。
例如,陈国苦县的县长称为县正;鲁国中都县的县长则称为县宰。
中都宰就是中都县的县长。
孔子到中都去任中都宰,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到中都县去当县长。
孔子去中都之后,发现情况十分糟糕。
这里道路坑凹不平,残墙断壁,肮脏破烂。
民风习俗则更差劲。
一些官员,己欲膨胀,贪污受贿,吃喝玩乐,舞弊卖法,蝇营狗苟。
清正廉洁、主持正义的好官在邪气面前备受压制,被弄得无法抬头。
流氓无赖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他们抬手便打,举脚就踢,动不动掂刀动武,不懂半点礼仪。
乡上的一些人连饮酒的规矩都不懂,往往是十次饮酒,五次打架,酒桌上的杯盘碗筷都给掀翻。
商人们欺行霸市,瞒哄坑骗。
特别叫人不能容忍的是一些人丝毫无有孝心,半点不懂孝敬之礼。
他们打爹骂娘,虐待父母,伤天害理。
一些人伤风败俗,嫖娼卖淫。
据传,当时最突出的有三件事:一是沈犹氏贩羊,用盐拌草料喂羊,等于活羊充水,加重体量,进行骗卖,大发横财;二是公慎氏的妻子漆氏,貌美性淫,伤风败俗;三是富豪慎溃氏不按礼仪行事,娶妇嫁女时,用和太子没有区别的礼乐来破坏周礼。
孔子下大力气对中都进行了治理,对清正廉洁的官员扶植重用,对贪官污吏进行了严惩,有的革职,有的下狱,罪行严重的还取下了颈项上长着的那颗人头。
接着整治社会风气。
对欺骗、不孝、卖淫、打架斗殴,一一进行了痛击。
几个月后,风气大有好转。
可是,孔子想:“这终究不是长策。
我在这时,他们不敢逞强;我一走,他们会又恢复原样,甚至会更厉害。
由于礼崩乐坏已久,他们已经不知什么叫做周礼。
你不许他们胡来,他们可以不胡来,然而,不胡来之后,应该如何去做?要想长治久安,使风俗美好可爱,必须使中都人人懂礼。
不仅要使礼蔚然成风,还要用制度来保住它。
天下最大的,最重要的是复礼!我要彻底全面地用周礼周乐治理中都!要复周礼,首要的是我得先懂周礼。
时至今日我对周礼还是一知半解,这该咋办?”他想起了老聃,想起了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对周礼理解得十分透彻的老聃先生。
他要到周都洛阳去向老聃请教,要用周礼治好中都,做出样子,推及鲁国甚而推及天下,实现他的伟大抱负。
八月底,刚够五十一岁的孔子,向鲁定公禀明自己的想法,得到恩准。
这天早晨,孔子一起床就让车夫套上车子,打算和自己的学生南宫敬叔一起到洛阳去。
他们用竹篓带上一只大雁,兴致勃勃地坐上马车。
紧接着,车夫将鞭一扬,他们就开始向着周都进发了。
时令正是收获季节。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金风送来果香味,莽野色苍入画图。
一只雄鹰在高高的天空飞着。
面对人们易感悲凉的秋景,孔子却深深感到心旷神怡,温暖如春。
此时的他,实在是大有鹏程万里,壮志凌云的心情。
如果非要找到与他这时的心境完全符合的言词,那末这言词就是在他以后与他相距大约一千五百年的一位诗人所写的诗句:自古诗人悲廖萧,我道秋日胜春朝,凌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有话就长,无话就短。
孔子和南宫敬叔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到周都,一个夕照嫣红的傍晚,走进洛阳东门,在一家馆舍住下,单等第二天拜见老聃,这些就不多写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心情不好似有悲秋之感的老聃先生,送走一位名叫尹喜的年轻人之后,对着镜子看一下自己的白发、白胡、白眉毛,正打算到守藏室去,忽见一个身穿素衣、头顶蓝色扎帕的黑胡老者和一个身穿蓝衣、头顶灰黄扎帕、双手端着竹篓的壮年人,一前一后的向这里走来。
“老聃先生在家吗?”老聃先生恭恭地走到门口,拱起手,算作迎接,“请进屋,快请进屋。
”亲切地笑着,额头上不明显地显现出几条挂满慈祥的皱纹。
客人进屋,老聃先生慌忙让坐。
黑胡老者不坐,充满敬意地说道:“我们来此,是向先生求教,先生在上,请先受晚生一拜。
”说着就要施礼跪拜。
壮年人急忙放下竹篓,拉开陪拜的架式。
“咦咦,不可,不可。
”老聃先生慌忙弯下腰去,伸出两只手去拦那黑胡老者和壮年人。
硬是把他们拦起。
黑胡老者说:“先生,不知您目下是否还认识我?”
“认识,认识。
”老聃先生看着他,嘴里说着认识,心里仍然迷惑不解,看着那人的面目,似曾相识,但是就是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名字。
“我姓孔,叫孔丘,鲁国人。
二十年前,我曾在巷党见过先生一面。
”
“咦,咦,着,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老聃先生一下子笑容满面,从内心深处彻底高兴起来,此时心里那点悲秋之感完完全全地被彻底扫光了。
二十年前的故友今又相见,千里遥远从故乡方向前来求教,你想,他心里是个啥味儿!能不高兴!“请坐,请坐,仲尼先生,请你们快坐。
”孔子说:“先生莫要这样称呼我。
”老聃说:“二十年前我说过,我们可以这样互称。
”孔子说:“自今日起,在先生面前,我要把仲尼后边的‘先生’二字去掉。
”老聃慈爱的一笑,没说什么。
三人落座之后。
老聃将茶冲上。
孔子把南宫敬叔向老聃先生作了介绍,老聃连连点头之后,孔子说:“先生,丘这次前来,没有什么礼物,只带了一只大雁作为我对先生心意的表示,还不知先生对此礼物是否喜欢。
”说着叫南宫敬叔捧出大雁。
老聃先生见南宫敬叔将一只羽毛干净的大雁捧到自己面前,就笑着,弯腰用双手抚摸着雁翅的两个肩头说:“好,好,我喜爱这礼物。
这不是象有些人那互相以礼取利之物,这是我们互相以礼取义之物。
大雁是懂人情的,它可以将咱们的情感从曲阜带往曲仁里,带往成周,再从成周带往曲仁里,带往曲阜。
好哉,好哉,此传情之物也。
人情者,我不忍食也,待我和它亲热几日之后,就可以放它回归自然了。
”说着,让敬叔先将它放入竹篓。
老聃先生重新坐正。
孔子向他说明来意,并向他讲述了中都地方礼崩乐坏的情形,然后以强调的语气说明必须彻底全面地恢复周礼的理由。
老聃先生同意地点了点头。
当孔子以生动的言词详细地向老聃讲到那里人如何不孝,如何虐待父母和沈犹氏贩羊如何用盐给羊充水进行欺骗以及乡上人在喝酒的时候如何掀翻桌子,打架斗殴掂刀杀人的时候,老聃先生感慨了:“唉!不象话,也真不象话!”
孔子说:“如今我深深地意识到了恢复礼制的重要性,然而总不能从理论高度上去将它的重要性准确地说出,特别是不能从周礼的典籍上说出。
我想请先生先来说说礼的重要。
”
“对于周礼,我也只能说是略知一、二。
”老聃先生说,“古礼上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教训正俗,非礼不备。
分争辩讼,非礼不决。
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宦学事师,非礼不亲。
班朝治军,涖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
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
猩猩能言,不离禽兽。
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是的,天下若果没个叫人如何往好上去做的规矩,而是谁想咋着谁咋着,乱来一气,胡来一气,那还行啊?那不成了和禽兽完全一样了吗?象你说的,那个人在喝酒时掀翻桌子,说句笑话,若果不以礼的尺子去量一量,而让那人再去进一步的无礼,让他在摆好酒席之时去用尿洒一桌子,人人如此,天下的酒席不都成了无法下肚的尿席了吗?象你说的,还有那个人打骂爹娘,若果让他再进一步无礼,让他在吃娘奶长到会掂刀的时候就去杀娘,天下不就整个儿的成了小孩有娘、大人无娘的尘世了吗?若果天下的娘都因怕儿杀娘而去趁早杀儿,天下不就成了人类自我灭种的尘世了吗?说得重了,这是笑话,这是笑话!哈哈哈哈!”说到此,他很是兴奋,开心地大笑起来。
引得南宫敬叔也笑起来了。
孔子没笑。
不仅没笑,而且哭了。
泪流满面,掏出布巾,蘸起眼来。
他很激动,心里十分兴奋。
他感到异常欢喜,异常欣慰,心里甜丝丝的,而且异常感慨,泪水冲得他在满腔甜美之中还透出一种苦味,苦不阴的。
是的,他多年渴望听到而未听到的话,如今听到了,多年想让人说而没人说,如今有人说了,从他多年来十分景仰的人的嘴里说出来了。
而且他说得是那样的有高度,那样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生动感人,而且还带着开怀的大笑,多好啊!他能不兴奋?能不泪流满腮?
啊!真真叫人“朝闻道,夕死可矣”!
孔子蘸完泪,抬起头来,看着老聃先生说:“先生,我想实行礼制,满心都是好意,就这还有骂我是想用礼去束拴人呢。
”
“这种和谐的自我束拴,不比什么也不束拴,任其杀人放火,而被法绳束拴强得多吗?”老聃先生幽默地说。
“先生说得真好。
”孔子说,“我想请先生说说,乡上人饮酒都有哪些礼节?”
“这个吗,”老聃先生说,“说好说不好,我来试试。
先说筵席上的人数和设置吧。
眼下,乡上人饮酒,一席人数很不固定,多多少少,多少不一。
我认为周礼说的一席八人为好,有其道理。
一席之上,要设两个表示最崇敬的位子让宾客坐,此座位算作自然中的天;设两个较次一点的位子,让两个主要的陪伴者来坐,这两个陪伴者叫做‘介’与‘僎’,好比自然界中的阴与阳;设三个位置再次一点的位子,让三个起名叫做众陪伴的人坐,这三人好比是自然界中的日月星,也叫三光;最次的一个位子,是主人坐,这个位子好比是自然界中的地。
这样八人,组成一个自然界,合乎天的规矩,最为适宜。
按古籍上说,那就是,‘立宾以象天,立主以象地,立介僎以象阴阳,立三宾以象三光,古之制礼也’。
至于说宾客刚到之时如何对他们礼让接待,古籍上也说得清楚,‘主人拜迎宾于库门之外入。
三揖而后至阶,三让而后升,所以致尊让也;盥洗扬解,所以致洁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
尊让洁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相接也。
’这些,你一听便懂,我不必多说。
做到这样的尊让洁敬之礼,人们就会不争斗,又热情,安乐和谐,天下太平。
按古籍上说,那就是,‘尊让则不争,洁敬则不慢,不慢不争,则远于斗辩矣。
不斗辩,则无暴乱之祸矣。
斯,君子所以免于**也’。
”
“好!好!好!”孔子听到这里,心中非常高兴,不由自主地合手夸赞起来。
停了一下,他又说:“作为人子,在孝敬父母上都有哪些礼节,我想请先生重点说说。
”用两只笑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聃,他简直是高兴得有点入迷了。
“这个,能不能说好,我也试试。
”老聃先生说,“周礼的内容很多,其中重要的是尊尊,亲亲,宽厚,仁慈,爱民,和乐,勤谨。
孝敬父母,既是尊尊,又是亲亲。
作为人子,孝敬之礼,为数不少,我只能择其要者,予以罗列。
子女对父母应该做到,‘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严冬温暖被褥,酷暑清凉床席,晚上铺整床铺,早晨起来问安)。
‘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为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见父的朋友,父不叫近前,不敢近前;父不叫退出,不敢退出;问你话,就答话,不问你话,不要言声)。
‘出必面,反必告,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外出向父母告辞,归家向父母告回,出门远游,要使父母知道所去的地点,学习一样东西,必须专心专意,学出成绩,做出结果)。
‘居不主奥,坐不中庸,行不中道,立不中门’(与父母同住,别占尊贵的主房;与父母同坐,别占正中的尊位;与父母同行,别占正中的道路;与父母同站,别站门口正中)。
‘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父母在,子女孝意未尽,不许随便为别的什么去死,不该有自己的私财,财产即然归你,也应看成是父母的)。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悦色,有悦色者,必有婉容’,‘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有孝心的儿女应对父母有深爱,对父母有深爱之心,在父母面前必然和和气气,满面悦色,一脸好看的面容,不故意拿难看的脸叫父母看。
行动之中不忘父母,言语之中不忘父母。
不以恶言对待父母,不用自己骂人的言语去激怒别人而使父母挨骂)。
‘孝子之事亲也,有三道焉。
生则养,没则丧,丧毕则祭。
养则观其顺也,丧则观其哀也,祭则观其敬而时也,尽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孝顺的子女,对待父母最重要的有三大方面:父母在时,要养护,父母死时办丧事,丧事过后不忘祭念。
养护父母,可以见他的孝顺;办丧事时,可以见他是否悲哀,对父母有没有真正爱心;祭念之时,可以见他对父母有没有敬意。
做到这三大方面,是孝子的最好行为)。
”
孝聃先生说到这里,停下来,定定地看了一眼孔子。
孔子异常兴奋,连连点头,一脸钦佩的笑容。
“好!好!好!”孔子再次合起双手,“请先生把这段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如饥似渴地请求说。
老聃先生应求,又将上面那段话语说了一遍。
直到说得孔子脸上现出满足的神色。
这个时候,老聃先生话题一转,接着茬又往下说:“有人会说,周礼上关于如何尽孝规定得那样具体;关于父母如何疼爱儿女的为啥写得那样少呢?这个,不说也知。
因为,除极特殊情况外,天下父母几乎是没有一个不疼自己儿女的。
他们比子女早到尘世一步,是当然的自知怎样疼爱的。
父母疼儿女,是天然性的,是天叫他那样,是必然那样,是不由人儿;儿女孝敬父母,是回报性的,是回过来报应。
如若将礼彻底废去,完全任意去做,父母也不会不疼自身生出的骨肉,何况他们将来都需儿女的回报;至于儿女则不尽然,因属事过之后的回头答报,有品格者,有真情者,则是有问必答,有恩必报。
无品格者,无真情者,则是一省了之,不答不报,溜之乎也。
疼爱最真父母真,恩情最深父母深,父母对子女的疼爱,是天然的,是伟大的;子女对父母的孝敬,也可以叫做天然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比天然还要更进一步的,是更加伟大的。
孝是立身之本,是可以衡量一个人是否真正伟大的,这和‘爱黎民者伟大,爱黎民而不爱黎民中的自己的父母者不是真伟大’的意思是一致的。
孝不光是立身之本,而且是和安家、安国、安天下紧紧连在一起的。
周礼上说,‘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重社稷,重社稷故爱百姓,爱百姓故刑罚中,刑罚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财用足,财用足故百志达,百志达故礼俗成,礼俗成则然后乐’,就是这个意思也。
”
“好!好!好!好啊!”孔子高兴得几乎坐都坐不住,简直就要拍手喝采了。
接下去,他又向老聃先生提出好些礼的问题,让他解答,如祭祀礼、朝拜礼、婚礼、丧礼、聘礼、燕礼、冠礼、射礼、亲友来往礼、男女授受礼,甚而至于经商买卖礼,街巷外众礼等。
老聃先生一一做了准确、明白、生动而圆满的答复。
致使孔子心满意足,如愿以偿。
南宫敬叔向高兴得几乎入迷的孔子使个眼色,意思是“咱们该回去了”。
孔子会意,抽身站起,拱手向老聃说:“先生,你累了,我们该回馆舍了。
明天再来打扰,我们先回馆舍吧。
”说着要走。
“呦!你咋能说出要走的话呢?不能走,在这用餐,在这用餐。
我已安排好了,恐怕午餐已经备好了。
”老聃先生挽留他说。
孔子执意要走。
老聃先生执意挽留,而且说:“你们要走,我会生气的。
”孔子见老聃先生这样地以真诚的态度留他吃饭,也就不走了,十分高兴地重新坐下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仆人们利利索索地将饭菜端了过来。
老聃先生以既简便可吃,又不算不丰美,而且带有曲阜和曲仁里风味的酒肴饭菜,款待了他二十年前见过一面的,如今已成了他的“破格学生”的孔子仲尼,以及孔氏仲尼的弟子南宫敬叔。
午餐间,由于孔子异常兴奋,加之由于老聃先生谈笑风生所给予的感染,致使孔子话头较稠,言语较多。
话里多是表明自己的远大志向,以及彻底、全面、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的决心。
老聃先生感到他有点外露,而且老聃不同意在恢复周礼上的不折不扣,特别是不同意周礼中的刑不上大夫。
他本可以发表点不同的意见,但是他此时并未发表。
仲尼千里遥远,前来求教,正在兴致勃勃,他不能泼凉水,他不能用不同的意见去减弱他的兴致。
他满脸笑容,一腔春意,以兴致勃勃去应和孔子的兴致勃勃。
餐间,孔子提出打算请教乐(音乐)的问题。
孔子说:“适才听先生说的‘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也者,动于内者也’,我以为在帮助以礼治国上,乐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
老聃先生说:“对于礼,我算略知一二;对于乐,我没什么研究。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名叫苌弘,对音乐很有专长,他的祖辈,好几代都是乐官,他本人就是当朝有名的乐官。
饭后我请他来。
……”
“不用了,不用了,明天我们登门拜访他。
”孔子说。
“那也可。
你就说是我叫你找他。
”老聃先生说,“他家离我很近,就在这个方向。
……”用手指点一下,“明天我领你们去见他。
”
“不用了,你太忙,太累了。
”
饭后,孔子他们要到洛阳的几处名胜古迹去看看。
老聃先生打算陪他们一块去。
孔子可怜他偌大年纪,又累了一个上午,不忍心再让他吃累,诚恳地进行了推辞。
老聃先生点头同意,指点了参观的方向,就让他们自己去了。
古都洛阳,古迹很多,他们只能挑主要的地方去看。
他们先到古代天子用以宣明政教的地方——明堂。
明堂,这是一处典型的古建筑。
古朴典雅的建筑群,古香古色,耐人寻味。
室内墙壁之上,用原始画法画着一些像。
显眼处画着唐尧、虞舜等贤明帝王的画像;阴背处,画着人们心中憎恨的夏桀、殷纣的漫画脸谱。
幅度最大的是一幅“周公辅政图”。
那周公,面目慈善,和蔼可亲。
孔子见到这位他心中最为崇敬的,连梦里都想见到的人的画像,一下子被深深吸引,久久不愿离开。
他激动得噙着眼泪说:“至善至美的完人啊!您制定的周礼太好了!您没有私心才是真正的。
正是您的真正没有私欲,才使大周之天下繁荣富庶了好几百年啊!”
接着,他们参观了周天子祭祖的家庙——太庙以及其他几个地方。
傍晚,他们回到馆舍。
这天夜里,他们安歇得很早。
由于心感满足,加上一天的劳累,浑身疲乏,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吃过早饭,孔子就和南宫敬叔一起拜见苌弘。
苌弘听说老聃介绍的孔丘前来求教,对他们进行了热情的接待。
他给他们亲自弹了琴瑟,讲了一些音乐技法和理论。
下午,孔子他们又看了一些洛阳的古迹。
到傍晚的时候,就开始到老聃家辞别了。
他们第二次的走进老聃先生的家门。
“好啊,好啊!老聃先生笑容可掬,慈善的脸上仍然是充满春意,“要问乐,也问了;要看的,也看了,好啊。
”孔子说:“先生,此次来周都,我太高兴了,收获太大了!周都真不愧为文明古都,礼义之帮,太好了!咱们先王的那些礼,真好,真是尽善尽美。
先生,按您讲那些,回到鲁国,我要禀明定公,要他彻底全面、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把鲁国治得人人懂礼义,个个知廉耻,上尊老,下爱幼,长幼有序,家家和睦,朋友有信,忠诚待人,买卖公平,商贾无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进而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安帮天下平。
我要好好说服国君,如若国君采纳我们建议,鲁国幸甚,社稷幸甚;若不采纳,我要据理力争,甚而不怕一死。
为复周礼,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咱们就要离别了,在临别之时先生有啥话请作安排。
”
对他的话,老聃先生没有立即附和,他心里说,“这个孔丘,正直、坦率,是个好人。
可就是有点外露。
有德的善者,再加上点含蓄包容,不为狡猾。
周礼虽好,里面难免有些如今不能再用的东西,提出不折不扣地恢复,未免有点不合史辙。
他执意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看来鲁定公是不会答复的,看来是要碰壁的,是要遇到灾难的。
这个人,如若将来不被灾难毁掉,将会成为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作为一个朋友,千里遥远前来求教,我不能明知他有灾难而一声不响。
我要泼泼他的凉水,开导一下。
不然,我是心中有愧的。
”出于关怀,出于爱护,出于一片好心,他冷静地微笑一下,然后慢慢启唇说:“仲尼先生就要走了——请还是让咱们以‘先生’二字互相称呼吧——临行作点赠言,这是自然的,是我应该做到的。
我以为礼是必须得有的,天下无礼是不象话的。
周礼的精神实质是好的。
然而,要不折不扣地恢复周礼,恐怕是无法做到的。
时光老人的脚步从那个时候走到这个时候,有好多情况都变了,您所说的那些制定周礼的先王,如今他们的骨头都已经朽了,唯独他们说的话如今还在。
不要冒着危险勉强去套用他们治国的法子。
要知道爱护您自己,不要和国君硬争。
遇上明君,就好好辅佐他;遇不上明君,要蓬累而行(顺水而走,适可而止)。
我听人说,一个有经验的商人他的一些货物是藏而不露的;一个有大德和大学问的人,是深沉稳重,貌似愚鲁的。
要防止有人认为您骄傲,不要使他们感到您志气太大,太刺激。
这些都是对您有好处的。
好了,好了,恐怕我说得不大好听了。
唉呀,看,看,不赠言便罢,一赠言,竟然泼起凉水来了。
我的话,不管是合适也罢,不合适也好,仅仅供您参考。
不管怎样,反正我是肺腑之言,一片好心。
”说到这里,用善意的目光,看着孔子笑了。
孔子不但没有感到难堪,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被感动了,他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先生的话语确实是肺腑之言,确实是一片真心。
”孔子是能够虚心接受意见的,他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就是证明。
老聃先生又向孔子说了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以使他热情不减。
孔子不仅仍然高兴,而且更加佩服。
老聃先生提出一定要在明天一早坐车到馆舍前去送他。
孔子十分恳切地进行了推辞。
接下去,他就和南宫敬叔一起拜别老聃,出门而去了。
回到馆舍,南宫敬叔问孔子说:“老师,您说这老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想了想说:“对于鸟,我们知道他能飞;对于鱼,我们知道他能游;对于野兽,我们知道他能跑。
对走兽,我们可以用网或兽夹来捉它;对游鱼,我们可以用钓钩来钓它;对飞鸟,我们可以用弓箭来射它。
就是对于龙,我们不知道。
它能潜深水悠游四海,乘风云直上青天。
别说捉它,连琢磨都琢磨不透。
我们所见到的老聃先生,不就是龙吗?”
第二天一早,孔子他们就离开洛阳,驱车回鲁了。
从这以后,东周王朝更加衰微了。
早在一百年前,敬王的祖先周襄王就被晋文公调来调去,如今,经过朝内战乱之后,为周敬王出兵立功的晋顷公就更不把敬王放在眼里了。
周朝衰微得简直象个小小的诸侯之国了。
公元前四九九年,老聃先生七十三岁,一天,他忽然想起,“王子朝要以他的理论作为学说精髓,现已彻底破产了,对于我的尚且还是未来的学说,现已检验明白了。
王朝守藏室的恢复工作,现已基本做完了。
在这名存实亡的姬家小朝,再蹲也没有必要了。
我该走了,该回家去做自己的事业了。
”
在这一年的二月十五日——他出生的七十三岁的纪念之日里,他开始向敬王写出辞呈,“蓬累而行”,正式“告老还家”了。